洛陽城今年的秋天似乎要比往年更長一些,搖曳在枝頭的稀稀拉拉的落葉還遲遲不肯落下,還在頑固的守著最後一點秋天的氣息。
天還沒亮,四處瀰漫的霧氣還正濃,洛陽城內一些徹夜不熄的燈火裡又添了幾盞燈。
雪族早早的就開始忙碌了起來,藉著天邊熹微的晨光,藉著梁間閃爍的燈光,開始有序的從家族寶庫裡往外拿東西。
經過幾天的發酵之後,鴻福錢行的事也逐漸步入尾聲。大批的官員因抵擋不住錢財的誘惑被革職流放,數十族在百姓的討伐下掏錢免災,元氣大傷。
隨著大將軍周肥被斬首示眾,彷彿百姓心中的貪慾被狠狠的斬了一刀。一些個百姓紛紛將搶奪的東西交到了官府的手裡。一些個不願意交的百姓,也在官府的強壓下,百姓的舉報下,交了出來。
雪族在此次莫名其妙的暴亂中,有十數家鋪子莫名其妙的搶砸一空,而且其中大多還是雪族嫡系的產業。
雪攸寧站在濃郁的霧中,靜靜的看著大批的錢財寶物從家族的寶庫中運出來,堆放在家族廣場上等著天色轉明去賠償給那些在門外等著的百姓。
雪攸寧開啟手中摺扇輕扇了一下眼前的霧氣,似要將眼前濃濃的迷霧扇開。可是連扇了幾下之後,霧氣似乎並沒有什麼變化,他只好合扇放棄。
霧氣翻卷,身後似有人踏霧快步而來。
“大哥,查出來了,這一切果然不出你所料,都是雪念慈那個野種搞的鬼。原本以為他呼叫他那一系大批錢財是想跟我們爭洛陽城雪族商鋪的歸屬權的,沒想到這個野種競然如此狠毒。將我們在洛陽城的商鋪全給摧毀了。真是好狠的心啊!自己得不到,也不讓別人擁有。”一道恭敬中帶著憤怒的聲音傳來。
雪攸寧並未收回看向霧色的目光,而是溫聲道:“棲遲,念慈也是我雪族之人,以後不要張口一個野種,閉口一個野種。這樣並不會顯得你有多高貴,也不會顯得他有多下賤。這樣做只會讓人覺得你這人沒有教養罷了。至於此事是雪念慈所為,我早有猜測,你只是印證了我的想法而已。你繼續去查檢視,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我推算過無數次,縱民為匪,這是跟本不可能實現的啊!”
雪棲遲悻悻然道:“大哥,我知道了。即然知道是他乾的,那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難道真的要掏空半個家族寶庫去賠償給那群刁民?那可是我們雪族數年的積累啊!還有,那些個元氣大傷的家族,現在都在憋著一口惡氣呢!指不定他們會做出什麼針對我雪族的事來。”
雪攸寧輕笑道:“錢沒了,再賺就是。可人沒了,那就是真的沒了啊!”
雪棲遲眼晴一凝,而後狠聲道:“大哥,難道你是想……”
雪棲遲舔了舔嘴角,做出一個抹脖的動作,眼神灼灼的看著身前的白衣少年。
雪攸寧輕噓了一聲,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之後,開始怔怔的看著身前的白霧。
天地之間,朝陽即升,金光灑落,蒼茫退散。
等冬落從張白圭家趕到雪府的時候,已經是正午時分。天上的太陽雖然依舊明亮,但是溫度卻實在沒有多高。
雪府門外還排著一列長長的隊伍,手裡拿著鴻福錢行的票根在等著領錢。有些人在雪府僕人怨恨的目光中拿著靈器、丹藥、錢財開開心心,大搖大擺的從雪府中走了出來。
有的興奮,有的焦急,有的四處張望。眾生百態,不盡相同。
……
雪念慈的院子裡有兩棵樹,一棵時銀杏樹,一棵是柿子樹。
銀杏樹金黃,柿子樹火紅。顏色分明,卻又毫不違和的佇立在院子中,昂首面對秋風。
今天雪念慈的院子,難得熱鬧,雪予心沒有去學塾,而是乖乖的在院子裡的涼亭裡的石桌上抄書。
也容不得她不安分,一位雙鬢星霜的中年儒士與一個青衫少年郎在一棵銀杏樹下正相對而坐,手談對奕。
地上滿地金黃,桌上黑白棋子縱橫交錯。
對奕雙方皆落子如飛,一人落子,另一人亦落子。似乎韜略皆在心中,不必思索,每一子落便自有章法。
銀杏葉一片一片的落下,雙方棋力隨著時間的推移也漸漸的拉大。
儒士神色自若,少年已是滿頭大汗。
啪!
少年苦笑一聲,投子認輸。
儒士一邊幫著少年覆盤一邊溫聲道:“下棋不比讀書,讀書可以一日千里,進境神速。但下棋不行,下棋是水磨功夫,是要看天份,也要看心性的。棋力增長的快慢看的也是心性沉澱的快慢。時候不到,閱歷不夠,在某一些特定的時刻,下出的頂多是一些能令人眼前一亮的高低手,但還遠遠不是勝負手。你能下出這局步步為營,穩紮穩打的棋。在你這個年紀已經很是不錯了。”
少年眼神微亮,“先生如我這般年紀,與我比之如何?”
儒士搖了搖頭,輕笑道:“棋高一籌。”
儒士卻沒有說是誰棋高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