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夫曼被地心家園工程部強徵服役已經快五十年了。同全球各地徵調來的無數役工一樣,他每天的工作就是不停地挖土,這份工作單調乏味且辛苦勞累,同時沒有任何報酬。
用偉大領袖狄忒特的話來講,
“百年徭役”是這個星球上每個公民應盡的義務。既然大家都一樣,也就沒什麼好抱怨的,舍夫曼只想儘快結束剩下的這五十年服役期,然後就可以回家跟妻兒老小團圓了。
生存是艱難的,尤其是對於生活在這顆星球上的生命而言。太小的質量讓它只能浮皮潦草地俘獲一層極其稀薄的大氣,太小的體積讓它無論從外表到內涵都顯得乏善可陳,而半人馬座阿爾法星系的三顆恆星毫無規律地起落,要麼把這顆小行星的表面烤成焦炭,要麼就使之處於地獄般的極寒,讓這裡的日子每天每夜都如同煉獄一般。
不過還好,剎比斯人只在地下生活。他們的活動區域只在地表以下一百多千米的深處,這使得外界的酷熱和嚴寒都大打折扣了,由此也讓他們得以存活下來。
不過,生存的危機卻遠非如此簡單。舍夫曼已經有兩千多歲了,這樣的年齡相當於人類的青壯年。
長達數千年的壽命,對於其他星球上的大多數生命體來講,約等於長生不死,但這卻成為了剎比斯族群的夢魘。
這是因為,小小的剎比斯星地表以下地核以上並不算充裕的空間,幾乎快被這些身材魁梧面板黝黑生性暴虐卻又長生不死的剎比斯人給擠滿了。
剎比斯人已經在這顆星球上生活了十幾萬年。他們的樣貌和習性與地球上的人類大相徑庭,倒更像是被放大了若干倍的蟑螂或螞蟻。
他們渾身上下漆黑油亮、堅硬異常,那是形如甲蟲般的一層外骨骼,憑著這套厚厚的天然鎧甲,他們可以抵禦堅硬岩石的摩擦與剮蹭,在地底的岩層間穿梭自如。
更重要的是,不同於地球上的生物,剎比斯人毋須吸取陽光和氧氣就能夠很好地生存,因此他們更是可以無憂地常年穴居於地下。
與昆蟲相類似,他們也生有六條肢體,並在頭上長有兩根觸鬚,從胸腹交接位置橫生出來的第三肢與第四肢,可以兼顧走路和持握,這讓他們無論是快速移動還是使用工具都更有效率。
由於長期生活在黑暗的環境裡,作為語言和文字的補充,在與同類近距離接觸的時候,他們透過互相觸碰對方頭上的觸鬚便可以快速探明彼此的心意,不用再費力做言語上的溝通。
剎比斯人不事耕種(嚴苛的自然條件沒能讓他們發展出種植技能),長於狩獵,他們以地下的其他穴居動物為食,偶爾也吃些土壤裡的野生植物。
在艱難生存的同時,於漫長的歲月裡,他們也一代一代傳承和發展下來了自己的文明。
剎比斯人的建築全部構建於遠離地表的地下深處,他們挖出的通道細如蟻穴,密如蛛網,建築更是五花八門,有類似蜂巢般精緻的居所,也有瘋狂開掘的地下河道或者邊境壕溝,一如大峽谷般恢弘壯闊。
剎比斯人佔據了這顆星球從地表一百多千米以下至一千多千米以上的廣大區域,他們大興土木挖掘出來的土壤就堆積在星球表面。
這些土壤裡的硼碳硫磷等輕元素被阿爾法星系三恆星的高溫所蒸發,揮散在稀薄的大氣中,而諸如鉻鐵錳銅等重元素,白天被地表酷熱的高溫所融化,夜晚又因為低溫凝固並敷蓋在星球表面,如此經由漫長的歲月累積下來,整顆星球的表層竟然被這些地下居民硬生生地改造成了金屬材質,變得異常堅硬,同時,星球的內部卻幾乎被他們整個挖空。
即便是如此不停地向地心深處開墾索要新的居住區域,整個剎比斯族群仍舊面臨著生存危急——因為他們的壽命實在是太長太長了!
自然減員和計劃生育對於人口數量的調節作用微乎其微,最有效的手段與方式,還是各個族群間殘酷無情的戰爭和殺戮。
上帝在創造萬物之初,就賦予了他們各自解決生存問題的相應途徑。比如人類,身無被毛,無法遮蔽風雨抵禦嚴寒;四肢軟弱,跟任何大型動物角力都沒有勝算,可是他們偏偏生就了一枚
“聰明”的大腦,可以讓他們在與大自然的競爭中立於不敗之地。剎比斯人亦是如此。
與超長的壽命同生相伴而來的,便是他們兇殘暴虐的性情,他們非但對異類殘忍嗜殺,對於同類則更加冷酷無情,或許這正是他們能夠生存下去的原因。
每一個剎比斯人生來就是勇猛的鬥士,戰鬥之於他們是比生命還要崇高的存在,為戰鬥而死對他們來說是一種無上的榮光。
在這顆星球縱深幾百千米厚的地下深處,每天都會有各種各樣的殺戮上演,大到各部族之間流血漂櫓殺人如麻的大規模衝突,小到兩個個體間一言不合便持刀相向的爭鬥,十幾萬年間,彼此的殺戮貫穿了剎比斯人的整個歷史。
大約在一千多年前,一個強大的部族突然崛起,他們的領袖就是偉大的領導者狄忒特。
他用強悍的武力征服了幾乎所有剎比斯族群,這個星球上的智慧生物,起碼在名義上,又一次統一在了同一個管轄者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