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輩子說過多少有感而發的話?然後說了就說了,就那麼過去了。
誰能保證,自己說的每句話都經過了深思熟慮,你一輩子說過多少賭氣的話,多少話只是為了圖一時的嘴上痛快?想了多少,考慮多少別人的感受?
有什麼不能理解的呢?我他媽就是累了,我想一了百了,有什麼不能理解的!
我他媽就是累!
掉著眼淚,我甚至不知道剛才自己都說了什麼,只有沿途風景,一程又一程,王昭陽在電話那段沉默了,默默聽著我啜泣的聲音。
哭了五分鐘,我結束通話電話,他沒有再回過來糾纏,沒問過一句,發生了什麼。
轉眼看下陳飛揚,依然那麼坐著,我不想讓他看見自己在哭,爬到上鋪去躺著哭。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我無法擺脫陳飛揚,此時此刻,從內心裡我就做不到擺脫陳飛揚,我不能放下他。
你話說的太開,陳飛揚單純無知,陳飛揚走偏門咎由自取,那也不是他想的。他不想當文盲,他不想被人騙,他最無助的地方,就是他是個文盲,在這個險惡的社會,他其實更需要保護。
我願意保護他,如果我可以的話。
回家以後陳飛揚依然一蹶不振,發呆半天以後,拿著摩托車鑰匙風風火火地出去,我就跟著跑出去。
坐上他的摩托車,他沒把我趕下來,然後去了那個養蟲子的地方,我依然不大敢進去。
眼看著陳飛揚,把一板一板養著死蟲子的模板拿出來扔在地上,仍有些垂死的蟲子在地上爬,我膽怯地退後一步。
地上扔了很多模板,幾天前他眼裡的黃金,現在變成了垃圾。
不知道從哪裡弄的柴草,一把大火,陳飛揚把這些都燒了,做這些的過程裡,一直面無表情。
大火在我們面前燃燒,院子裡黑霧繚繞,好好一個入秋時節,烤得人燥熱非常。噼啪,那是飽滿的蟲子身體爆裂的聲音,一聲一聲聽得我心驚肉跳,陳飛揚漠視一切,面無表情。
有圍觀的村民過來,我懷疑這麼燒火是不是不大好,這火也燒得太大了。陳飛揚是不注意,我得注意,別把附近的房子點著了。
他打算走的時候,民警來了,過來就吼這是怎麼回事兒。
陳飛揚一眼看過去,又有兇光,我急忙走上去,擋在民警面前,說:“民警同志,沒事兒,家裡燒點東西,一會兒就好。”
“有這麼燒東西的麼,把旁邊點著了怎麼辦!”民警很兇,不怪民警,確實是這火燒得有點誇張。
我也不知道怎麼辦,怕他們把陳飛揚抓走,急忙把民警拉到一邊,塞了五百塊錢。
這五百塊錢,其實就是我和陳飛揚最後的家當了,這次出遠門全帶在身上了,這是沒用完的。
我估摸民警過來本來也不是想要錢的,人家是真的來辦事兒,我這就防個萬一。我說:“我們會看好的,您放心,麻煩您了,真是麻煩你了。”
打發了民警,我看著這堆大火,想滅火都無從入手。
嘆口氣,燃燒吧,這該死的生活。
這火足足燒了兩個多小時,燒的院子裡全是黑炭,我們也不打算收拾了,陳飛揚騎摩托車帶我回家。
剛回家,就碰到了前來討債的。
陳飛揚生意失敗這訊息流得不算快,畢竟我們已經離家幾天了,剛開始就有人懷疑,說這活可能是騙人的。
來討債的是老黑的老婆,陳飛揚從老黑那兒借了兩萬。老黑拿陳飛揚當兄弟,當然不會來要,把這事兒跟老婆一絮叨,老婆坐不住了,殺了過來。
吳玉清已經招待這討債的倆娘們很久,陳飛揚進屋以後,招呼都沒跟人家打,就直接去洗澡了。
我也想洗澡,讓那火烤的。
把吳玉清支回屋裡,我叫了聲嫂子,老黑老婆瞅我一眼,“喲,回來啦?還以為你們這兩天回不來呢。”
我笑,“嫂子你這什麼意思啊?”
嫂子有話直說,拿來了陳飛揚給打的欠條,說:“我們家這幾天打算買車,款都提出來了,就差這兩萬了,來問問你們現在能不能拿出來。”
我面色有點窘迫,說:“嫂子你看,我,我們倆現在是有點兒不方便,等那個……”
“你們不是去退加盟費了麼,不正好麼?”嫂子有點咄咄逼人的意思。
我跟他說加盟費沒退出來,顯得跟我們要賴她賬似得,我說:“這不是還需要點兒時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