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她喝多了,我沒看清她,她自然也沒看清我。顧嵐朝我看了一眼,顯然對我的存在並不多麼關心,對李拜天溫和地笑一下,目光就放到了小男孩兒球球身上。
她今天沒有化妝,眉目很清秀,五官不算很立體,算是個相貌平平的女人。而且穿著很樸素,這頭大卷發,顯得維和,也許只是為了迎合那種聲色場合。
我如局外人一般,不,此刻我確實就是個局外人,我站在靠近門口的位置看著他們,病房裡還有其它的病人,只是大家自己住自己的院,互相之間並不打擾。
球球對顧嵐叫了聲“媽媽”,我的心微微一顫,原來這個女人已經有孩子了。在我的認知裡,以為會做小姐的女人,大多是孤身一人的,因為沒什麼牽掛,才能做到不對自己負責任。而此刻她換上媽媽的這個身份,讓我之前對她那些不好的看法,減輕了一點點。
李拜天說的沒錯,我不瞭解人家,憑什麼單方面去斷定什麼,但我的想法並沒有改變,出賣尊嚴去做小姐,就是不對的。
球球說,“媽媽我疼。”
顧嵐掀開被子低頭看了一眼,似乎是在看他的病痛,溫柔地說,“球球乖,醫生馬上過來給球球打針,打了針就不疼了。”
李拜天也笑著看球球,裝成沒心沒肺的模樣,晃著手裡的玩具說,“球球你看,這是什麼?”
球球看一眼,並不確定地吐出兩個字,“坦克?”
他畢竟還只有三歲,很多東西沒見過也不認識,即便看過,也就是在那些少兒畫報上見過罷了。
李拜天接著問,“你知道叔叔怎麼把它變成坦克的麼?”
球球搖頭,看著李拜天的臉,目光雖不靈動,但很真誠。李拜天於是又把坦克拆開,每個動作做得很慢很慢,儘量讓他看清。
顧嵐就在旁邊坐著,球球看了顧嵐一眼,說:“媽媽玩兒。”
“啊,”顧嵐愣一下,和李拜天對視一眼,把李拜天手裡的玩具拿過來,手臂放在球球眼皮子底下,笨手笨腳地拆裝坦克給孩子看。
很多時候,我們看到的只是一個人的某一面,但一個人其實能有許多面,對工作一種態度,對家人一種態度,對陌生人又是另一種態度。
你以為看到一面,就能決定某個人的品格,其實非常一廂情願。
此時眼前作為母親的顧嵐,讓我根本無法拿她和之前坐在保時捷裡的小姐重合,似乎不是一個人。但卻是,他們就是一個人,行為雖然不同,但思想從未分裂過。
李拜天一直沒理我,就讓我自己站在這裡看,醫生帶著針藥過來,打針之前掀開被子看了看球球的身體。
顧嵐讓開一些,我也才看清楚。我不是學醫的,從來沒想想過這樣的畫面,一個似乎不該屬於人體的畫面。
我見過小男孩兒撒尿,知道下面是什麼樣子的,可是球球那裡腫的很厲害,是因為病痛而產生的水腫。
能不疼麼,我看著心裡都一揪一揪的。
醫生安慰顧嵐,說:“比昨天消一點了,還行,接著打吧。”
然後他給球球掛水,也很溫柔,球球也很乖。大約一個一直被病痛折磨著的孩子,對於扎針的疼痛,已經無力迴避了。
打針的時候,顧嵐徹底讓開,轉身又看我一眼,依然沒有在意。她為什麼要在意,我不過是她的一個陌生人,她或許根本就不記得我,她也不知道,我曾經內心裡對她有過多深的鄙視。
或許即便知道,她也不在乎,不能在乎。
李拜天從衣服掏出來一個信封,放在顧嵐手上。信封很厚,我猜裡面肯定是錢。
李拜天的聲音壓得比較低,我豎著耳朵在聽,他說:“馬上過年了,我最近也不忙,去不了那邊。你也先別去了吧,這些錢夠撐一段時間,在醫院好好陪孩子。”
顧嵐臉上是一絲酸楚的笑意,但沒有說謝謝,只是把錢收了起來。她無法拒絕,即便是施捨,也必須要接受。
李拜天看我一眼,又看了球球一眼,對顧嵐說,“那我就先走了,有事情隨時給我打電話。”
顧嵐點點頭,李拜天拍拍的肩膀,轉身朝我站立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