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頭看我一眼,又把頭低迴去,十分落敗地說:“我沒地方去了。”
“被家裡趕出來了?”
“差不多吧。”看了眼地面,地上都是菸頭,他站起來拍拍屁股,左右張望一眼,口氣依然淡淡地,“走,我請你吃飯。”
我們在附近找了個麵館,李拜天才把自己被騙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特別落敗。我想他一定是很不想在我面前承認自己的失敗的,因為我一直在潑他冷水,以前是我看不起他,這會兒估計自己也看不起自己了。
我說:“有什麼的,跟家裡認個錯不就好了,年輕嘛,大意一次也正常。”
他搖了搖頭。
後來是李拜天他姐告訴我的,李拜天家裡本來也沒怪他,只是覺得這個兒子需要好好教訓教訓,於是在他大學畢業之前,不打算像以前那樣大手大腳給他錢花了。然後今天李拜天夜不歸宿,家裡很生氣,他回去以後張口就問他老媽要錢,老媽急眼了,母子兩個人吵了一架,李拜天就跑出來了。
跑出來以後,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地方去,學校還在放暑假,狐朋狗友都不願收留他,以前能收留他的孫鵬,如今更是不知道死哪兒去了。
而李拜天著急問他媽要錢的原因,無非是為了還我昨晚幫他結的賬。
吃了一大碗拉麵,李拜天用餐巾紙抹抹嘴唇兒,點了根菸問我:“小雪兒我是不是真的特別沒用。”
我善良地說,“你想太多了,人有失足馬有失蹄,多正常。”
他說:“但是我想想,我好像真的除了玩兒以外,沒正兒八經做成過什麼事。”
我說:“你照片拍得挺好的。”
他抬了下眼睛,故作深沉地說了一句,“藝術窮三代,沒聽過?”
“嘁,想太遠了你,我還聽過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就等著坐吃山空行了,也吃不空,你爸還能活好幾十年呢。”我說。
李拜天又惆悵地吐了口煙霧,“我不想回家。”
“那你去哪兒?”
他抬眼看向某個角落,也很頭疼這個問題。北京城太大了,可是離了家沒了錢,其實李拜天也沒有地方能去。
找個旅館住一晚上倒是也可以,但過了今天還有明天,過了明天還有後天,還有很多很多天,如果他一直不想回家呢。
我大發慈悲,“算了,上我那兒先湊合著吧。”
李拜天轉眼看向我,眼裡迸發著希望的光,我謹慎地看他一眼,“臥槽,你是不是這半天就等我這句話呢?”
他狡黠一下,“沒有沒有,絕對不是。”
然後李拜天結了賬,喜滋滋地熟門熟路地摸到我家樓下,用打火機上的手電筒照著路,在前面引著我,特殷勤地:“老佛爺您慢點兒。”
到了房間,我才琢磨出不是滋味兒來,這孫子就是等我這句話呢,一進了我的房間,人家一點都不見外,這裡摸摸那裡碰碰的,翻翻我桌臺上的書,“你這看的都是些什麼跟什麼呀?”
我站在門旁邊,抱著胳膊瞅他。
他回頭問我:“咱倆怎麼睡啊?”然後去敲敲把我和隔壁房間隔開來的門板,“這玩意兒能隔音麼,多不安全啊。”
我心中一萬隻草泥馬奔騰而過,他已經一屁股坐到了床上,用拳頭在床墊上按了按,“還挺軟的嘿,”轉頭看我,“能洗澡麼?”
我淡定地點點頭,“能。”
“哦。”他也點點頭,“廁所在哪兒呢?”
李拜天這話提醒了我,我雖然暫時收留了他,可我沒打算和他同處一室,昨晚喝多了倒沒什麼,想想李拜天那個淫蕩德行,和他睡一個房間,我是不放心。
剛好我這邊陽臺上,有個不用的大床板,也沒什麼,就是毛刺兒挺多的,隨便墊點什麼也能湊合。
我讓李拜天幫我去陽臺上搬床板,他沒頭沒腦地搬了,然後我帶他去廁所,指揮他把床板放在浴缸上。
做好這一些列準備工作之後,李拜天累得喘了口氣,然後臉色一變,指著床板,“你,你幹什麼?”
我瞭然地衝他笑笑,“一會兒我抽床墊子給你,你就先在這兒湊合一晚吧。”
李拜天吞雞蛋一樣大張著嘴巴,“周問雪,我跟你沒仇吧?這是公用廁所!”
我認同,“所以你現在還不能過來睡,等他們都洗漱完了,我在門上貼張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