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那個時候,我就已經在為離開他做準備了。
出院前一天,我對黎華說,“明天我爸就出院了,用不著你了,謝謝。”
他說:“優優,你別總對我這樣,那件事是我錯了。”
黎華這個人不大愛認錯,這算是正兒八經的第一回。於是我放了女人的三連大招,說了三句話,“你錯了麼?你哪兒錯了?你什麼都沒錯。”
黎華被我堵得說不出話來了。
我帶我爸回了他和他老婆住的那個家,他現在還是不認識人,好在足夠聽話。在醫院的時候,他尤其聽黎華的話,我都沒見黎華像哄我爸一樣那麼哄過我。
我爸至始至終也不知道黎華的名字,我也不打算跟他提。
家裡,他老婆已經不願意跟他睡一張床了,劈出來一個雜物間,裡面隨便擺張破床,被子都是舊的,我爸就被安頓在這裡。
這是他老婆的屋簷,我說不上話,我要是再多抱怨一句,他老婆會說,“那你把他帶走,看哪兒好住哪兒去。”
我承認,我現在沒有那個能力接走我爸,只能看著他受委屈。
然後他老婆也能耐,欺負我現在不工作照顧我爸,家裡洗衣服做飯的事情全交給我幹。她的衣服是不需要我洗的,人家自己送乾洗店。
我得用自己的錢去買菜,做他們一家子的飯,要不是有我媽給那五千塊錢,早就撐不下去了。
照我爸這個樣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真的醒過來,我手裡這點錢,也確實撐不了多久。我馬上畢業了,家裡不給錢花了,我每花一分錢,心裡都在滴血。
我給我姑打電話,求他們能幫幫我,可我姑說,“優優你也別嫌我說話難聽,你家這個情況,誰敢幫忙啊,一幫忙就停不下來了,誰家不是要過自己的日子。”
是,道理我懂。
我姑又說,“優優我勸你也別管了,現在這樣,就是因為你管得太多了,你越是想管,那個女人就越往你身上推,等她推得乾乾淨淨,你不能不管的時候,你後悔都來不及了。”
我姑的意思是,那個女人再沒良心,也不可能看著我爸去死,如果我就這麼甩手不幹了,她該照顧的,還是會照顧的。雖然不至於多麼用心,但總比我在這裡耗著強,反正等我把自己耗得山窮水盡的時候,我還是得把我爸推給她。
我姑勸我還是離開一段時間,滾遠一點,不要在那個女人隨便一招呼,就能招呼到的範圍內。
我覺得我姑說的有道理,再怎麼樣,我爸也是我弟弟的親生爸爸,我雖然不在,有我弟弟看著,也不會出太大的事情。
我該放手了,我只有經營好自己的人生,有能力了,才有可能帶著我爸脫離苦海。不然憑我現在的本事,硬把他帶出來自己照顧,一點都不比他在這裡受委屈強。
那件事情以後,我就不主動給黎華打電話,黎華會主動給我打,但我每次態度都不冷不熱。這次也一樣,他問我要去哪兒,我說:“北京。”
他說:“你就在市不行麼,這樣我還能照顧到你。”
我說:“小嫦姐在北京,我去找小嫦姐,你別管了,這次我非走不可。”
打折機票我都沒捨得買,於是買了火車票。黎華非要去送我,我說不用,但最後他還是送了。
就在去年我們送走燕小嫦的地方,同一個季節,同一班火車。候車廳裡傳來的還是同一個廣播員的聲音,這次我變成了被送別的主角。
準備進去之前,我還是鄭重地看了黎華一眼,我多久沒正眼看他了,這一看,的確是有些捨不得。
他展開雙臂,說:“抱一下。”
我就放下行李,走上去跟他抱了一下,此擁抱勝過千言萬語,此擁抱飽含無奈。在這個多變的社會上,誰也不敢斷定,下一次擁抱,下一次見面,是怎樣的場景和心情。
他親吻我的頭髮,對我說:“我經常去看你。”
我就點了下頭,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走了。”
轉身之後,我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