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的姜星火,也已經蓄起了須,他撫著鬍鬚問道。
“那你想怎麼辦?”
“大不了再來一次玄武門!”
朱高煦豁然站了起來,若不是怕發出太多動靜,他連桌子恐怕都掀了。
“冷靜點。”
姜星火斥責道:“李世民什麼實力,你什麼實力?怕是奉天門都衝不進去就被擒下了!”
“那怎麼辦?”
“十四年前的那天晚上,我就已經告訴過伱了。”
朱高煦從憤怒中漸漸冷靜下來,他的腦海裡,回想起了十四年前的那個夜晚。
那一晚在詔獄裡,姜星火問他最崇拜誰,第一次他回答的時候撒謊了,他說他最崇拜朱棣,而第二次回答的時候,他袒露了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承認自己行二,又尚武,所以最是崇拜唐太宗李世民,可李世民弒兄囚父,這想法卻不敢跟旁人說。
而姜星火告訴他的是,那便時時刻刻照著李世民的性格學便是了。
“讓你讀了這麼多史書,那我且問你,唐武德九年六月三日,玄武門之變發生的前一天,李淵問李世民,天象有變而解釋星象的傅奕告訴他‘太白見秦分,秦王當有天下’,李世民是怎麼做的?”
實際上,這是李世民一生中所遭遇的至暗時刻,哪怕是渭水之盟前夕他都沒有被逼到這份上,一方面秦王府馬上就要被瓦解,另一方面,李淵又懷疑自己。
朱高煦想了想說道:“李世民只說不曉得是怎麼回事,又說李建成與李元吉與後宮嬪妃有染。”
“那我再告訴你,你和李世民不一樣。”
“不要跟皇帝擰著脾氣,你倔,他只會更倔。”
“上表請罪,然後去宮裡辭掉監國職務。”
變法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是無人可以改變的事實了,而只要朱高煦不犯蠢,再等七八年,所有的事情就徹底沒有懸念了,歷史也被姜星火導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
姜星火深深地嘆了口氣,但如果自己無法阻止朱高煦的衝動,那結局就是重演歷史的悲劇。
在這時候,他真的希望朱高煦能夠保持理智和冷靜,不要被憤怒衝昏頭腦。
最終,朱高煦攥緊的拳頭,又慢慢鬆了下來。
“老師,俺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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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星火離開了東宮,回到自己的府邸中。
作為大明朝廷中最顯赫的人物,他那座位於南京城核心區的偌大府邸已經落成很多年。
隨著王斌把沉重的側門緩緩關閉,外界的喧囂與繁華也被一併隔絕,只留下這深宅大院中的清幽冷寂。
府邸內燈光稀疏,只有幾盞燈籠在夜風中搖曳,發出微弱而柔和的光暈,像是點點星光,灑落在地磚上。
姜星火安靜地走著,院落裡,假山靜立,池水無聲,連那幾株老樹也彷彿陷入了沉思,靜默地佇立在夜色中。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檀香氣味,與夜晚的涼意交織在一起,讓人不禁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安詳,偶爾遠處,還傳來幾聲悠揚的笛聲。
“老師。”
于謙迎了出來。
十七歲的少年郎身穿一襲青色常服,衣料雖不華麗卻洗得乾淨,透出幾分書卷氣,他的身影在微微搖曳的光下顯得愈發瘦削而挺拔,透出一股子不屈不撓的勁頭。
姜星火望過去怔了剎那,滿眼都是當年的自己。
“溫書完了?陪我走走吧。”
于謙點點頭。
在這座府邸裡,時間彷彿凝固了一般,姜星火和于謙的身影在燈火闌珊處若隱若現,姜星火緩緩踱步,似乎在品味著這份難得的寧靜與自在。
然而,在他的身影裡,又隱約透露出一種難以言說的孤寂。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與疏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