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這樁惡性傷人事件已經鬧大了。
占城國的使團,捅傷了來投奔大明的安南將軍,無疑是將這件事的性質,又上升了一個高度。
但是來到現場的雙方,明顯對事件的處理權,有了不同的認知。
王景,之前已經出場過,便是那位所寫文章高深雄健,深得古人文風精髓,被讚譽為“上繼屈宋,下並班馬”的大文豪,今年已經是六十六歲高齡了。
很遺憾,如果非要用非此即彼的方式來劃分的話,此人是個不折不扣的保守派,而且是領頭一批裡的那種,畢竟是古文學派的第一人,堅持的就是“古勝於今”,是不可能贊同革新變法的。
而且老頭資歷太深,跟卓敬相仿,雖然不是尚書銜,但也是大明頂級的資歷大員,根本不懼怕姜星火。
至於他帶過來的鴻臚寺少卿郇旃,是跟楊榮、金幼孜同為建文二年那一屆的進士,如今才三十四歲,卻已經是從五品,遠遠甩開了所有同期進士一大截。
當然不是因為郇旃非常優秀,而是因為他早早拜了個好碼頭,之前他是禮科右給事中嗯,看到禮科,其實答案就不言而喻了,正是這位禮部左侍郎王景的門徒,所以也被王景提拔到了實際歸禮部管轄,但責任主官要掛鴻臚寺少卿銜的這裡,負責接待番邦使者和朝貢相關事宜,有權有錢,是禮部難得的油水衙門,一直被王景把持,李至剛根本插不進去手。
而錦衣衛指揮使紀綱,栽了個大跟頭以後,不復過去驟登高位的囂張氣焰,此時跟在姜星火屁股後面,倒是恭順地跟個小綿羊似的,一口一個“國師大人”的叫著,自己也不做主,全憑姜星火吩咐,顯然是不打算做決策背鍋了。
“慢!”
就在姜星火護衛打算當眾念那封信的時候,一聲斷喝響起。
鴻臚寺少卿郇旃已經站了出來,攔在了眾人的面前。
見姜星火面色不愉,紀綱扶著繡春刀皺眉看了他一眼,冷冷道:“郇少卿有事?”
郇旃的神情顯得很誠懇,道:“不論是裴伯耆還是陳天平,都是歸我們管理,如今出現了流血衝突,自然要我們來處理。”
郇旃這句話說得很堅決,而且他的臉上充滿了真摯,看不出一丁點虛假的意味,彷彿這本來就是他應該說的。
顯然,這些話是郇旃替他的恩主王景說的。
意思也很明顯,就是警告姜星火不要越界,現在禮部尚書李至剛被下獄,那就是他左侍郎王景暫代部務,這是禮部的事情,姜星火不要隨便插手。
但姜星火怎麼會慣著他?
若是好說好商量也就罷了,這般剛硬的態度,卻是嚇唬不了姜星火。
更何況,禮部辦的這件爛事,能把安南人和占城人這對世仇安排在一起,還能指望他們這時候,能調查出什麼來?又能做好什麼善後?
“本國師有陛下口諭,安南相關一切事務,都要經手。”
郇旃還想說些什麼,卻見到了姜星火腰間配著的刀,登時悚然一驚。
國師不是不敢殺人,這把刀,是殺過正四品常州知府丁梅夏的。
有口諭,有尚方寶刀,若是姜星火此時砍了他,也沒人能幫他伸冤。
雖然眼前好像還沒到那個份上,但郇旃心裡這個念頭閃過,氣勢上,頓時就弱了許多。
“郇少卿,不必再說了。”
王景捋了捋白鬚,在旁邊只是慢吞吞地說道:“我們就在旁邊看看國師是如何處置的。”
姜星火示意後,身邊的侍從甲士緩慢撕開信封,先檢查了一番,確認裡面的東西沒有問題後只是一張信紙後,才小心翼翼地抽出裡面的信件,用手捏著給姜星火展開觀閱,這是怕信件上塗抹毒藥的意思。
信件內容並不多,只有寥寥幾行字,除去前後內容,核心就更是隻有兩句。
“.黎氏篡國,我輩奮起反抗,奈何賊眾,委實無力迴天。
王孫可速奔大明,以祈王師,復國或有一線希望。”
信末尾署名,正是裴伯耆。
而在名字的上面,則蓋著“奮武將軍裴伯耆之印”的印章,是個雜號將軍,很符合之前的描述。
看起來,這封書信確實是裴伯耆的。
看著國師的眉頭緊蹙了起來,旁邊圍觀的人群也發出了竊竊私語聲,他們並不知道信中內容,但從國師的反應來看,這封信絕對不普通!
隨後,信件被傳閱給了王景、郇旃等人。
資訊不足,兩人並沒有評價,但是顯然這件事的離奇程度已經超出了他們的預料,現在姜星火主動接過了這個燙手的山芋,他們倒是也樂見其成。
陳天平被甲士押在姜星火身前,嘴角帶著笑意,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著另一側的裴文麗。
姜星火看著兩人的神情,心中暗自思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