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紹白沒有說話,靜靜看著自己跟自己在心裡打架的黑火老人,徐紹白知道,時間只是讓眼前的這位老人暫時將一些東西雪藏了起來,像是一把生鏽利刃,密密麻麻的斑駁鏽跡只是為了保護剩餘刀身,待上磨刀石,重新打磨,即使已經化成一把小匕首,甚至是一根針,同樣可以殺人。
黑炎洶洶燃燒,徐紹白逐漸適應了這溫度,不再在意身後的被灼傷碳化的傷口,在心中開始思索自己計劃的可能性,以及再不成該如何做一些亡羊補牢的措施,現在的徐紹白像是一頭關在迷宮中受傷的野獸,看似眼前道道通道皆暢行無阻,卻可能通向無底深淵或是原地打轉,在沒有任何提示的情況下,徐紹白必須正確的走完這片迷宮,所以迷宮中的任何微小的痕跡,任何風吹草動,甚至是每一粒石子,徐紹白都要考慮進去,同時收集任何對自己有用的資訊,那迷宮的牆便是南星跟天命司所存在的諸多謎團,像是黑火老人這些,就是徐紹白可以收集的力量,看似大有可為,實際上也就是將渴死之人眼前的一滴水珠罷了。彷彿大勢不可逆,然而徐紹白並不信命!
黑火老人臉上的神色越來越猙獰,徐紹白知道現在到了關鍵時刻,這種表情,徐紹白在十安的臉上亦曾見到過,這是自己跟自己角力的扭曲神情,說到十安,天知道這傢伙到底什麼時候醒來,徐紹白希望自己若是無恙出了天命司,第一件好訊息就是聽到這傢伙醒來的訊息,十安身上的情報,能夠幫助徐紹白排除掉一大片在黑暗之中虛無的迷宮。雖然這迷宮只是龐大迷城的一塊小小的地方,那也足夠了。
徐紹白陷入沉思,黑火老人跟十安的情況差不多,別人縱然是想幫忙也幫不了,而他費這麼大力氣,僅僅是為了說一句話,這不知道多少歲月之前被其深深埋藏在他生鏽識海伸出的話就是他願意為了自由,奮戰一次。多簡單的一句話,對於黑火老人,卻是天底下最大的奢望,也許他自己已經意識到,再這樣下去,縱然是活著,也相當於死去了,再如此這般熬個千百年,再有一個比徐紹白實力強大千百倍的人問他,我可以給你自由,你願意搏命一回麼?黑火老人也只會笑一笑,自由算個什麼狗屁東西?搏命?你現在把老子的命拿走,我也沒有意見。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若是沒了七情六慾,那人還是人麼?徐紹白從靈寶處聽聞很多聖人修行到最後,已經沒有了人間情慾,坐鎮天下真的如無形天道神靈,只有層層繁瑣的規矩信條,比世間任何精密的機器還要精準還要冷酷,這冷酷也跟徐紹白想象中的冷酷大不一樣,冷是無意義寒鐵的冷。徐紹白當初聽到靈寶將這些事情有些毛骨悚然,修仙修道,到了最後變成這種存在,那還算是人麼??豈不是已經成了天道的傀儡?靈寶搖搖頭,這中間的諸多隱秘門道,非言語可以講清楚,待修行到那種程度,徐紹白就自然明白大聖大神所面臨的困境了,那是所有修仙界都要面臨的終極問題,是關乎生存還是毀滅,存在還是泯滅的終極拷問,像是什麼佛陀,道祖,聖人,妖王,大家都在解決這件事上邁出了重要的一步,看似方向各不相同,實則殊途同虧,只是,全部人都邁不出最後一步。徐紹白聽完這些過於遙遠的事情並未放在心上,對生存毀滅,存在泯滅這看似意思相同的重複也沒有提出疑問,走一步算一步,那些東西距離自己還早呢,不是麼?
不是的,徐紹白現在才知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看的越是長遠,大麻煩越是少,想到這裡,徐紹白心中開始責怪自己,這一切都是自己考慮不周,若不是如此臨時起意,萬事都想好對策,小黑又哪裡淪落到被人擒拿,自己何至於在這鳥不拉屎的火煉地獄之中拿命博一線希望呢。
要說黑火老人,還真的不是一般的存在,要不然也不會在無盡歲月的煉火之中依舊保全如此‘敏捷’的思維了,要知道,在這麼長的歲月之中,就是頑石也開竅了,將一個人思想徹底毀滅又算是什麼難事呢?可是他偏偏撐了下來,這也是徐紹白耐心等待黑火老人最後做出決定的原因,不管這傢伙現在的實力如何,若是能夠為自己所用,必定能起不小的作用。重點就是這黑火老人能不能覺醒。
徐紹白相信黑火老人能。徐紹白能看到他內心深處那柄藏了無盡歲月蒙塵的劍,他一直在等,一直在等,徐紹白相信就算是自己不來,在黑火老人即將崩潰心境徹底完蛋的平衡點,他也會奮起反抗,即使那是根本毫無意義的反抗,那個平衡點連黑火老人都不知道在什麼時刻來臨,但是,既然徐紹白趕在那個平衡點崩塌之前來了,就完全有理由相信,黑火老人無盡歲月前埋在腦海中的那柄劍就還有餘力斬盡雜念。
只是,這中間的風險,大到不可言喻。草灰蛇線,伏地千里,誰也不知道黑火老人心中的那柄劍有沒有被司命聖人做下手腳,畢竟以天命司凌厲的手段,怎麼可能給這些受罰者,尤其是本身比較厲害的受罰者一線生機呢,即使是天地毀滅萬物俱損才有可能出現的生機,也不太可能。若是真的被司命聖人給下了手腳,那徐紹白可真的就是自討苦吃了,甚至所帶來的的後果遠遠不是徐紹白能夠承受的。
不過徐紹白已經站在賭桌上,那怎麼可能一點點的風險不冒。徐紹白相信更大的可能是黑火老人心中的這把執念之劍並沒有被司命聖人做手腳,一來,司命聖人這種存在也許根本不屑對黑火老人這個子稍微大一點的螻蟻做手腳,若是出了事,再隨手碾死就好了,何必大動干戈搞一些花裡胡哨的東西,二來,或許天命司是故意讓黑火老人心中存在這執念,這是最讓人作嘔的地方,有什麼酷刑能比這更讓一個心智堅定的人更痛苦的呢?也許有不少司命者都在等,等著這塊茅坑裡最臭最硬的石頭蹦碎的時候,這蹦碎的過程還是一段漫長的過程,徐紹白站在諸如司漠這種變態司命者角度,不得不承認,這是一種讓人愉悅的折磨。
隨著緊拷住黑火老人身上的銅鏈錚錚作響,徐紹白知道,結果快要出來了,黑色的火星四處飛濺,像是下起了一場瓢潑大雨,熾熱黑色雨點砸在銅柱上,砸在徐紹白的黑衣法袍跟紅鬼面具之上,在颳著火焰颶風的地獄之地發出輕不可聞的噠噠噠聲音,比起先前聲音像是北方寒冬的雪粒砸在玻璃上,這一會已經變成了無數子彈打在人身上,無數的火星不斷嘈雜反倒是將聲音融入到更加嘈雜的呼嘯聲中,沉悶的氣氛讓徐紹白有點不適。
咔嚓,徐紹白清清楚楚的聽到黑火老人的手臂因為太過用力被緊繃銅鏈扯斷的聲音,那手像是被隨意折斷的枯枝掛在黑火老人羸弱身軀之上,徐紹白能透過那斷口看到已經燃燒進他骨髓中的火星,看似如枯草一般的皮卻像是結結實實的牛皮腰帶,將斷手連扯在一起,像一條接近極限的橡皮筋。
徐紹白沒有想到,這黑火老人在火煉地獄之中無盡歲月竟然還有這等力氣掙扎,好像是在他心中的爭鬥已經蔓延到他的身體表面,蔓延到他的每一寸面板,每一對細胞,有兩個完全對立的黑衣老人在這具小小的身軀之中瘋狂的爭奪這控制權。
“呼,呼,呼……”黑火老人大口喘著,只是從他喉嚨裡冒出的是無盡的黑炎,隨著他像是風箱一樣的喘息,那黑炎也越發熾烈。
動靜越來越大,以至於徐紹白無法靜心思考。只不過這處巨大的躁動對比無盡火煉地獄來說,就像是一隻被深秋寒意侵蝕入膏肓的寒蟬最後一聲鳴叫。
“結束了?”徐紹白看著四肢俱斷癱倒在地上的黑火老人,他像極了路邊隨處可見的一株野草,只是這株野草已經被人連根拔起,並在烈日下暴曬了七天七夜,人常言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說那野草生命力之頑強,可是單一的野草是很好除去的,那野火燒盡又冒出來的僅僅是它灑下的無數草籽罷了,就像是人類繁衍千萬年不曾滅絕,可是現在的人跟當初的人一樣麼?很明顯,不一樣。
徐紹白嘆了一口氣,是高估了這黑火老人還是低估了這火煉地獄的威力。就在徐紹白放棄黑火老人的時候,黑火老人的手指以細微顫抖動了動。
徐紹白很高興自己看走眼了一次。
這個黑火老人真他孃的是個天才!相信在靈寶跟自己的幫助下,他恢復實力,達不到巔峰,也能成為一大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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