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蘭恢復清醒意識的時候,已是二月初。
重重紗簾低垂的臥室內,燈光淡柔,藥氣沉鬱。她忽然坐起來的響動,驚醒了床前支頤淺睡的人。
“醒了……蘭蘭?”
君子蘭昏沌的眸漸趨清晰,眼前人的輪廓亦由粗淡變得細緻再到清晰,認出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誰,她只是微微擰眉,既沒有驚慌失措得大喊大叫,也沒有憤恨難消的撲過去撕扯拽拉,就那麼淡淡的看著眼前人,不喜不悲也不說話。
“蘭蘭,你要喝水麼?”眼前人一時間摸不清情況,只得小心翼翼地出言恭詢。
“呵……我不要喝水,你,什麼時候來的。”君子蘭的嗓音有些許沙啞,雖然意外父親怎麼會允許這人待在自己的臥室,但語氣平淡得幾乎感覺不出半絲波動。是啊,想來任何一個經歷過有生以來最大劫難,靈魂往他世轉過一趟後,都會心胸豁然徹悟的吧?
此時悠悠醒轉的君子蘭就是這樣頓悟的,只覺世間種種都如過眼雲煙不再重要,即使景再好,情再深,呼朋喚友或樹仇立敵,再怎麼投入,若上蒼註定自己無福消受,所謂良辰美景也不過是一場鏡花水影。
“我來好幾天了,你別怕,也別擔心,”葉飄零苦澀地輕裂嘴角,感覺礙口卻仍舊鼓起勇氣認真的說,“我和柳下惠已經沒有任何關係,我知道我大錯特錯了,我已經求得了君伯父的默許,感謝上蒼能給我個贖罪的機會,能夠讓我進來照顧你,你可能還不知道,我和你……其實,其實是……”其實她真的覺得那句在舌尖打轉的話難以啟齒,雖然她可以為求贖罪而滴水不進的在君家大門外跪了三天三夜,但那句——其實我們倆是親表姐妹的話,她怎麼都無法對著被自己傷害得生無可戀的君子蘭說出口……
君子蘭似乎察覺她的尷尬,也不勉強,努力的靠坐起來,卻因這動作扯痛身上某處的創傷,蹙眉成巒,“其實是什麼都無所謂,雖然我自己也奇怪,為什麼我此刻看到你,竟然平靜得生不起仇恨,算了,佛家說的冤冤相報何時了是對的,現在才凌晨一點,你走吧,我想再睡一會。”
重創初清醒,這一長串話說完,君子蘭已是氣息微喘,她復又躺下,背過身去,眼眸微閉,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很瞌睡,不消片刻,竟然響起平穩的熟睡呼息。
葉飄零在原地站了良久,直到她覺得君子蘭是真的睡著了,臉上緊張的神色慢慢褪去,她躡手躡腳的把窗簾再拉緊,燈光調的更柔和一點,然後緩步踱到床邊,畢竟是不眠不休好幾個白天黑夜了,睏倦襲來,她趴伏在君子蘭的床前,眼一閉,就昏睡了過去。
再醒來已是清晨,見到已好幾天不休不眠的葉飄零趴伏在自己的床沿,臉色灰白,頭髮凌亂,衣服皺痕明顯,過往一切如潮水般湧上君子蘭的心田,凝視葉飄零沉睡中依然帶著傷痛的臉孔,在該剎那,君子蘭忽然放下了往事。
她不是真的瘋了,也不是對任何事沒有分辨能力的傻子,在醫院裡那幾日,從姑姑與父親的對話中,她早就知道葉飄零的身世和姑父葉乘風有關,臨出院前的那一晚上,可能大家以為她又昏睡了,或者是事情的後續發展實在讓人意外,父親和姑姑壓抑的說話內容引起了她的好奇,那一刻,她屏住氣息,把他們的談話內容聽了個一字不落——
葉飄零的母親白丹璐被柳下惠的姐姐柳如斯抱著跳河同歸於盡了,葉飄零是姑父葉乘風與白丹璐的私生女,自己的母親葉玲瓏是葉乘風的妹妹,呵呵,這劇情逆轉得真他媽狗血,如此論下來,她和葉飄零,豈不是嫡親姑舅表姐妹?
凌晨一點半。
從酒吧買醉回來的楚策剛把車子停進車庫,就聽到院門外有車子緊跟著進來,他下意識的回頭。
就見蘇珊從他所熟悉的那輛紅色跑車裡風情萬種的鑽出來,不太明亮的燈光下,穿著魅惑裙裝的她把漂亮的捲髮向後一甩,擺了個華麗麗的pose,妝容精緻的面上堆出誘人的媚笑,紅唇微啟,吐出嬌滴滴的一聲“老公。”
楚策的薄唇抿成微微泛白的唇絲一線,下頜緊凝出稜角僵硬的線條,即使橘黃的夜燈也沒能把他眸內的寒冰星光映得稍為暖和一點,“誰是你老公?做了那麼喪心病狂的事,你還敢出現在我面前?”
蘇珊清楚這是他發脾氣前的徵兆,但,既然她敢三更半夜的跑到他面前,豈會毫無準備?
“老公,你說什麼呢,我怎麼什麼也聽不懂啊?”隨著一股濃濃的香奈兒五號襲擊楚策的鼻翼,蘇珊嫋嫋的靠近楚策身邊,仰起漂亮的臉蛋,滿眼弄弄思戀,那份堪稱精湛的無辜演技,直叫懷疑她的人汗顏。
可惜楚策不吃這一套,眼裡冒出熊熊的火焰,幾乎想在那張戴著面具的臉上揮上幾巴掌,他忽然伸手抓住蘇珊的肩膀,使勁的搖晃著,恨得牙齦咬緊,“毒婦,你為什麼要讓我去給她送大中基金的合約?你為什麼要和別人聯手設計害她?”
“哎呦,老公快鬆手,你弄疼我了,我來是有喜事告訴你……”
鬆手?恨不得撕碎她的他怎會因她口中不知所謂的狗屁喜事鬆手?
楚策唇角勾起冷酷弧度,右手上力道不松反緊,騰出左手猛地揮過去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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