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後來你到什麼時候才離開這座島的?”我輕聲問。
高城淡道:“一年。既然無從選擇,那首先要做的就是平衡人心,以我當時那年齡不足以有威信去做領袖,那就切入收買最能講話的人。”
這我就能想到了,肯定而問:“就是那位老人吧?”他輕應了聲後又道:“一群人要生存下來靠的是繁衍後代,老人是村裡最年長的,相應的就成了長輩,說話也比較有份量。由他為軸心,再發展外線,形成一個平衡管理機構,如此才能按部就班地平和生活。”
我有些不能置信:“這些都是你十歲那年時做的事?”
“很奇怪嗎?若我年長十歲,也無需利用老人來做掩護,自有辦法讓那些人信服。”
他說這話時並不狂傲,完全就是理所當然的口吻,可仍然讓我覺得不可思議,短短一年他就等於說是建立了屬於自己的關係鏈,而他站在這個鏈條的頂端一手操控。
“你是用什麼方式來說服那老人的?”明知他一定是用了心理戰術,但我仍想知道細節。他怨怪地看了我一眼,發了句牢騷:“小竹子你的問題可真多,還都問一些沒營養的。”話雖這麼說,可他還是回答:“要滿足一個老人的需求再簡單不過,他在島上生活了五十年,不會像年輕人一樣才好高騖遠著想要飛出去,最大的希望就是生活平穩,子孫安康,然後有朝一日可以去外面的世界闖一闖,我只需承諾他這一點,自然就一切順利了。”
“那不可能一年後你就出航離開這島了吧?”
“為什麼不可能?既然人心已經安撫,也都拿捏在手裡了,自然就得執行我計劃了。而且承諾在前,如果時間拖太長,只會對我不利。來,你猜猜看,在最短的時間內,既滿足老人的願望又牽制住他的最好方法是什麼?”
我微一沉思,答:“帶走他至親的人,比如兒子或孫子。”
高城贊:“小竹子,假若當時是你身臨我的情境,做得當不比我差。再來猜猜看他們是誰?”他們?意思是有兩人以上?等一下,老人的兒子或孫子不會就是船員中的一人吧,依照年齡推斷......“船長?”他果然點頭,而我亦覺這是最合理的。
高城以十歲年齡與老人談判,要讓對方深信於他,唯一的方法是給出最誘人的籌碼。因為單靠他一人之力,遠遠還達不成目標,必須要以老人為首來排程群眾,藉助他人之力。人心最微妙之處就在於自私,首先想到的利益只會是自己,所以老人勢必會將他兒子推出來成為高城要出航的領航人。
那一年裡,他們造船以及學習如何行船。但是單單隻一年,技術就足夠他們把船引渡回陸地?在我提出這疑點後,他的面色微沉,頓了好一會才道:“如果在當時我能考慮到你說的這一點,也許有些事可以挽回。但我太自負,以為出航如此簡單,耗的不過是時間而已。船長是老人最小的兒子,那年也不過三十,出航時信心百倍,卻不成想我們那艘船在江上整整飄了三個月,彈盡糧絕,若非剛好有艘貨輪經過,恐怕我們將永遠抵不到岸,也回不了家。”
我們這趟起航到群島,中間幾度停船,也只花了半個多月的時間。相信當年的高城一定也從老人口中獲知大概從陸地到島上行船所需時間是多少,即便他們會多備乾糧,也想不到會耗時三個月。那三個月一定熬的極其艱難,是因為當時的他不懂羅盤引向和觀測天象嗎?
或許這次經歷奠定了他將來研究堪輿學和去航海曆練。
“小竹子,你知道嗎?在那時候,我忽然覺得惺惺念念想要離開的地方,可能才是唯一安全的。而在之後每次歷險時,我腦中想的也都是這座城。後來用心理學術自我剖析,這個在我童年印象裡深惡痛絕的地方,是我的根,我忘不掉。所以每次回來,我都坐在那對岸的岩石上看著這座浮城,回想曾經自己在彼岸生活過的每一天。”
“你後悔對楚元風設局嗎?”
他搖頭,“沒什麼可後悔的。他生,或者死,都在那裡,遂了他的心願。”
我深蹙起眉,其實高城對楚元風是有感情的吧,那個人或許瘋魔,但他是他童年記憶裡唯一的人。有一個問題,我想問卻不敢問。視線瞥過來,被他看出了我的欲言又止,他輕笑著:“既然底都被你揭去了,也不差多問幾個問題了。”
明明是他自己想說!很明顯,他在傾吐之後,整個人都放鬆了。
“楚元風有告訴過你......你父母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