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又零六天,無名樹下擦身而過,再見時只覺那背影消瘦得讓人心疼。可是我現在要怎麼辦?雙腳僵直到邁不出步子,甚至生出再躲回洗手間的念,可腳跟只輕微一動,原本手撐在圍欄上的他就緩轉過身來。
視線淡淡掃來,冷絕了的黑眸星光流轉,平平緩緩,鋪天蓋地將我籠罩。
我站在陰暗裡像及了孤獨的小丑,驚慌失措到刷白了臉,以為時光被風化了,可卻其實只是短短數秒他就回轉過了身,劃轉的眸光陌生無緒。
怔愣了好一會才想起一個事,在離開蘇城時,成曉幫了我一個忙——易容。
不是簡單化妝那種,而是對臉做一個重新雕塑,等耗時兩小時完成後我去照鏡子,連自己都認不出來。既然決定此行就必須做好各種準備,防範於未然。所以我躲在底艙即使真的被發現了,也至多被當成是偷渡者。剛才是因為突遇高城,嚇得腦子都空白了。
見他沒有理會我的意思,不由壯起膽子向扶梯處邁進,眼看就要一腳邁下時,突聽身後傳來低涼的詢問:“你是負責底艙的船工?”
我身體一僵,考慮要不要假裝聽不見,但對方根本沒給我機會,直接下令:“過來,問你話。”再難抉擇也只得硬著頭皮轉身,這次他的目光是鎖定我的。深吸了口氣,控制自己腳步不要顫抖,一步一步邁出,直到離他一米遠處頓住,嘴巴動了動不知道該說什麼。
換了容貌改了聲音,但不知道船工面對他時該是什麼態度。如果能在接下來應對成功的話,可能我就可按上船工的身份了。
只見他往後方的圍欄上輕靠,淡淡詢問:“之前怎麼沒見過你?”
我想了下,沉聲答:“我是負責底艙檢漏的。”多日沒開口說一句話,嗓音乾澀到連我聽得都覺陌生,事實上也是陌生的,成曉給了我一種專門改變嗓音的藥,服下後說是可保持十天。相比我真實的聲音,要沉厚很多。
本以為還要被問什麼專業知識,卻見他目光一轉落於別處後問:“知道為什麼夜裡的江面如此平靜嗎?”我怔愣了下,“因為沒風?”他搖頭,“聽過暴風雨前的寧靜嗎?”
“你是說暴風雨要來了?那我們的船......”我一下驚慌起來,早前聽過遊輪渡江遭遇龍捲風,整艘船都翻身,全船人員幾乎無一倖免的新聞,我們這船雖大,但與那遊輪相比還是差了好多,能受得住暴風嗎?
高城清冷而問:“怕了?”我哪敢點頭,僵在那不說話。
“沒什麼可怕的,既然航船就會做好迎接風暴的準備。你只需負責好你自己的工作就行了。”他頓了頓,瞥了我一眼,“沒事了,你下去吧。”
我立即應聲而走,腳步不敢太過匆忙,背後的視線如芒在刺。順著扶梯而下,大約下了四五層後才覺他的目光收回,禁不住回頭去看,果見他已經背轉了身,又像之前那樣撐著圍欄眺望漆黑的海面。
蕭索、孤獨,迷離中都覺那靈魂都消瘦了。
回到底艙自己的空間,將剛才的遭遇從頭至尾仔細想了一遍,並沒覺得有任何破綻才安定了心,再去想他的態度,可能單純就是遇上一個船工隨意問兩句吧。
第二日行程繼續,天空晴朗,陽光從艙門玻璃照射進來,我心道這種天氣會起風暴嗎?不過江上天氣我著實不懂,可能前一刻萬里晴空,下一刻就烏雲密佈。到了夜裡我硬是多等了一個多小時,到近約三點半時才悄然去上層。比昨夜更為小心,再三確定不見有人影后再貓腰躲進洗手間,可當我出來時又再度驚愕住了。
高城居然無聲無息地又站在那船頭了,這回他的身邊還多了張椅子。回目過來依然被他發現站在陰影裡的我,他指了指椅子命令:“過來坐會。”
等我坐進椅子後渾身都覺不自在,哪怕他並沒低頭看著我,單單就是與他如此近的距離,鼻間可聞他獨有的氣息,心跳就劇烈。
正兀自糾結著,頭頂突然傳來他聲:“我也當過船工,負責觀測天氣引航的,出的是海。有見過航海羅盤嗎?”我乾澀地答:“沒有。”
他說:“這是一門不易學的學術。雖然現在科技發達了,有了電子陀螺儀,但對於海上的導向與天氣預測,還是這種原始的羅盤來得準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