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去多久,感覺好像有人在輕撫我的發,驚喜地翻身,看到熟悉的綠眸近在咫尺。我激動地不知從哪有了力氣,一下撞進他懷中緊緊抱住他腰,嗡著聲說:“就知道你不會真的丟下我的,高城,我不做a,只做夏竹,你的夏竹好不好?”
他不說話,以為是不信我,著急地想要表態,可忽然發覺懷抱空虛。退開身,明明他人還在,還是那雙戴了隱形夜視鏡的眸,閃翼著幽暗的綠光,是我出了錯覺嗎?
“高城,你跟我說句話。”我向他要求。
他真的開口了,卻是:“你不是夏竹,你是a。”
然後就如一道破除魔咒的指令般,眼睜睜看著他變成氣泡,一點點消散。
我從沉渾中驚醒,確認了身周環境後,眼淚在黑暗裡成蛹化碟,無聲無息卻哇哇直流。承認自己是故意走進迷霧區的,想用自己來賭他的不捨,賭他可能還躲在某處窺看著我。可是,賭輸了,即使我因承受不住霧障而倒在這裡,他也不會知道。
他真的離開了。
從認清自己喜歡他到愛上他,時間很短。因為當喜歡的念在心底滋生時,就像偷偷嚐了一塊糖,甜味在嘴裡蔓延味蕾,以至心都感覺甜蜜的這麼美好;可我卻不知,愛卻是那塊糖還沒來得及吃下去,就已經化了,而我已根本不知道他在哪裡的這般殘忍。
淋漓地痛哭之後,我還是得咬著牙撐起身,一步一步地向前。
我是個畫者,最懂細節捕捉,又怎會在走過一次迷林後還走不出呢?不過是我自己做的一場自欺欺人的夢而已。如今,真的可以夢醒了。
回到巖岸,等著天亮後在林口剝了那天他拿回來的樹皮,煮了一大鍋的黑湯,連湯帶樹皮我都吞進了肚子裡。因為它們能救命,解那瘴氣之毒。
又把蘑菇煮了一鍋,一點一點細嚼慢嚥。因為它們可以補充能量。餘下的果子我都裝進了衣兜裡,鼓鼓漲漲的。回到山洞環視了一圈,角落的漁具......不要了,反正我也不會釣魚;地上的柳碗筷子......不要了,以後不會再用。好像沒有什麼要帶的,就這樣吧。
轉過身時,瞥見綁在手腕處的黑綢帶,沒經大腦思考就扯了下來朝後一丟,但走出十幾步卻步履變緩,直至停下。最終我回轉,俯身將那黑帶撿起又再綁回了手腕。
如果除不去心上的刺,丟棄它有何用?更何況,衣兜裡還裝著他的軍刀以及點火石。
來到林中的巖岸登上那艘小木船,看到裡面橫放的兩根划槳,自嘲地笑了笑。總算他沒冷酷到讓我自己砍木製伐,以及做這種船槳。
事實證明,沒人生來就會做一些事,總是透過後天的不斷實踐才能得出經驗。
折騰了近半小時,我才能控制小船。並沒向湖中心而劃,而是沿著湖岸環繞,我必須先得弄清楚一件事才行。差不多近中午時,我回到了原點,然後也確證了心中的猜測。
一直以為所處的這個巖岸是虎崖山下的某一角,可當看到落景寒與謝銳帶了船過來接他時,我就產生了疑惑:要離開的話,不是應該想辦法穿過迷林,或者攀過那崖壁嗎?
原來是我先入為主地想錯了,這哪裡還是虎崖,根本就是一座荒島。虎崖山偏巧是在我們生活地方的背面,所以不穿過迷林,不環繞巖岸,永遠都不知道真正的崖岸在遠處。
最後看了眼生活了近大半個月的地方,轉過身,划槳而離。若有留戀,那是因為曾經這個地方承載了一個幻化的美夢,而今,夢散,我終將漸漸把它遺忘。
《楚高城劇場》
“城哥,她走了,我們也該離開了吧。”
謝銳凝視眼前那張淡漠的側臉,等了片刻也不見有回應,只默站在林蔭下,盯著那在湖面上逐漸劃遠的小船。後肩被拍,他回過頭,見是落景寒,兩人使了個眼色,悄聲退離開。
到了旁處,謝銳蹙眉而問:“什麼事?”
落景寒一臉沒好氣地道:“我說你能別煞城哥的風景嗎?沒看到他正憂鬱著呢?”
“憂鬱?”謝銳挑眉,“你在胡說什麼鬼?”
“怎麼著,城哥就不能憂鬱?”落景寒搖搖頭,嘖嘖有聲:“你這光棍是不懂情愛滋味的,都怪你,我就說把小夏一起帶走,你偏偏又提那些似是而非的話。害得城哥現在一臉不捨,又咬牙死死忍住。沒看到昨兒夜裡城哥回來時,一身的冷氣,生人勿近狀,我敢打包票,一定是小夏那邊出了什麼事。”
謝銳重哼:“我是光棍,難道你就不是?別來找理由擠兌我,我說得是事實,一個人不知道被按了幾重身份,幾種記憶,這人還能純粹?而且如果不是城哥心裡那麼想,誰能勉強得了他?”
落景寒一怔,覺得謝銳說得其實很有道理,轉過頭去看不遠處那挺拔而立沉冷的身影,以從未有過的正經輕道:“其實,城哥心裡也......苦吧。”
謝銳與他並肩而立,“苦不苦我不知道,只知道他如果認定了,就不會放手。”
落景寒笑了:“如此甚好。”
————
高城看著湖面小船逐漸成點,心頭悵然。本該就那般拂袖而去的,為什麼要在船劃出數百米後又讓他們重新劃了回來,還先知地將船也拖上了岸藏在迷林中。
他對自己說,就是看看他走了後,她一個人會怎麼過。是跟著離開,還是留下來繼續生活?第一天她獨自枯坐在那巖岸整整一天,之後回了山洞沒再出來。第二天她把剩下的兩條魚找了出來,居然學他烤起了魚。他在林中樹後看著直皺眉,像她那種起了火發呆的情形能烤得好魚?果然魚變焦了。以為她又像前次那般咽不下去,卻沒想連眉都沒皺,一口一口都吃完了。這夜,他在林中獨坐,有些莫名的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