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等人趕忙在拿了毛褥毯子下去,把楊成給裹起來。還好那救得及時,那船伕還有意識,只是鼻腔內灌了許多水。
吐了好久,船伕坐在地上,毫無表情地捋著雪白的鬍子,高聲嚎啕,任情地朗唱:
住在這古渡前頭六十年。
不管地,也不管天!
憑良心吃飯,靠氣力賺錢!
有錢的人不愛,無錢的人不憐!
此時,太陽以一種低低的角度射過來,映到茫無際涯的西湖水面上,破爛不堪的老渡船,橫在枯楊的下面,一動不動。
老船伕坐在地上,溼答答的衣服,也一動不動,似乎一點也不冷。
徐清也無奈,嘆一口氣,讓張林業給他披了衣服。又拉到岸上一個避風的地方,點了一堆火。
火彤彤的燒,映得眾人臉上紅撲撲的。
救人,不為別的,就為對生命的尊重。
“唉,老人家,你兒子呢?”徐清問。
“我,我有一個兒。”老船伕抬頭看了看徐清:“你知道嗎?我的兒,他比你大得多呀!你怕不認識他吧?外鄉人……那個時候,我們爺兒倆同駕著這條船。我給他收了個媳婦……”
“他們呢?”徐清又問,想著既然有兒子,怎麼會讓老人這麼流落在湖邊擺渡。
“他們?那一年,湖裡鬧匪,死了許多人,有人告我兒是通匪之人。唉,他哪裡敢通匪?可官府恁是要抓他去頂罪,我兒他不肯去,臉上一拳!我,我不肯,肚子上一腳!小夥子,你遇到過這些個顛倒黑白的事情嗎?”
徐清看看上官儀,上官儀擺擺手,表示這事他不知道。看來是挺久之前的事了,說不定還是隋末那時候。
“小夥子!我等蒼天開眼,你看,我等了一年,我又等了兩年,三年……我的兒媳婦改嫁給賣肉的黃鬍子了,我的孫子長大了。可是,他們不肯把孫子給我!”他們說:“等你有了錢,我們一定將你孫子給你送回來。”
“所以,小夥子,為了我孫子,為了有後,我得有錢呀!
“冬天結冰,落雪,我得過湖;夏天颳大風,落雨,我得過湖……
“年成荒的時候,捐重,湖裡的匪多,過湖的人少,但是,我還是得找錢。我住在船裡,吃在船裡……”
“兒子沒了,兒媳婦走了,孫子要不回來,”老船伕突然激動起來:“現在,現在,船也沒了!”
老船伕說著,眾人聽著,老船伕每一句話,都化作重拳擊在徐清心上。
成家,立業,這就是尋常人一生的追求,可是,老船伕這兩件事情都被現實一點點撕破。哪怕他舍了命去幹活兒,也挽不回一點點。
“你的錢呢?”楊成突然問:“幾年擺渡,總要有點積蓄的,船漏了,連補船的錢都沒了?”
“對啊,船又不是全沒了,補一補又能用嘛。”
“每月要給牢裡的送吃的,冬天的棉被,牢頭的抽成,哪個都要錢,我又老了,客不願搭我的船……”
眾人聽了,又是一聲嘆氣,小紅扯一扯上官儀的袖子道:“公子,要不要把他僱到我們船上?”
上官儀搖頭,看著徐清,意思是你比我本事大多了。
“行吧,老人家,我給你安排……”
“不不不,我是擺渡人,不欠人情,不賣人情。”
“老人家,你聽我說,我是朝廷官員,為民請命是應該的,”徐清道:“你兒子的事,我會去調查,你呢,就先去錢塘城裡,我給你安排一件差事。先等著,”
“什麼?你你你,你是官?!”
看船伕忙跪下來請安,那神情,和在廟裡虔誠的香客一樣。徐清心裡,再一次感到了作為一個官的責任,哪怕他其實不想當官。
扶起來老船伕,和上官儀約定了赴文會的時間,回了錢塘,把老船伕安排到了他自己的船上,做一個輔助的操舵人。
——後臺出了問題,晚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