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朝代都有標誌性的城市,諸如唐朝,是長安,是洛陽,諸如宋朝,則是開封,通常來說,這個標誌性的地方,通常都是國都,然而到了明朝,卻並非現在的都城北京,也並非陪都,比北京還要繁華的南京,而是蘇州!
萬曆年乃至整個大明中後期,最大最繁華最富饒的城市,都該是蘇州城。
因為藉助南北大運河的漕運便利,蘇州的閶門堪稱當時最大的天下大碼頭,藉助京杭大運河,蘇州與揚州,成為了整個大明朝最大的商品集散地。
不過揚州的手工業偏弱,揚州以北的消費能力也不行,所以蘇州便成為了最大的城市,葡萄牙和西班牙等外國的商船,從澳門登陸,經過水路,集中到蘇州府來,又以蘇州府為中心,發散到天下各處。
也正因此,蘇州城的閶門附近,便成為了全國規模最大的商業區,除此之外,還有兩條很長的商業街區,便是在城市中心的城牆外,也都建成了規模龐大的商業區,整個蘇州府到了夜裡,便該是那個時代,地球上最亮的地方了。
當然了,除了商業繁華之外,蘇州也是歷史名城,豈不聞姑蘇城外寒山寺之說,蘇州風景如畫,更是文人騷客最為嚮往的人間天堂。
可蘇州府的熱鬧,此時反而成為了李秘的阻礙。
因為他們要捉拿淺草薰,可那個名喚厄瑪奴耳的紅毛鬼,就住在閶門西北到虎丘一帶的山塘街,那裡到了晚上,秦樓楚館鶯鶯燕燕,簡直就是不夜之地,空氣之中都彌散著男人狂野的慾望,以及女人們的脂粉味和汗香。
若李秘與簡定雍領著二三十佩刀捕手招搖過市,只怕早就打草驚蛇了。
所以到了街口之後,李秘便停了下來,朝簡定雍道:“大人,不能再往前走了,否則可要把這些人給嚇跑了...”
簡定雍也覺得李秘言之有理,但他畢竟心裡沒底,便朝李秘問道:“你說得對,現今又如何是好?”
李秘路上便想好了對策,此時朝簡定雍建言道:“大人可領著大部弟兄留在街口,此處通往碼頭,若他們逃走,必定會經過這裡,其他人分散開來,把守各處要道……”
李秘一一作了部署,簡定雍也不禁頻頻點頭,因為他畢竟是長官,讓他坐鎮中樞,也無可厚非,可他不過是文官,戰鬥力連五都不到,將他安排在這裡危險性最低,說起來卻又至關重要,可以說是出最少的力,得最大的功勞,他自是滿意的。
李秘這般厚道,他也有些不好意思,見得其他人全都安排妥當了,也知道李秘要獨闖龍潭,此時也遲疑道:“如此安排倒也周到,只是那些紅毛鬼也不知是何路數,手裡頭有沒有厲害的火器,那女倭賊又狠辣,你孤身一人,怕是危險了些……”
李秘也不敢打誑,此時朝簡定雍道:“也不敢欺瞞大人,早在出發前,小人做了些安排,今番進去,可不是孤身一人……”
簡定雍也知李秘是謀而後動的作風,若是其他方面,李秘還能倚仗袁可立和項穆等人的龐大資源,可這種打打殺殺的事情,卻是指望不上的。
“莫非你請來了蘇州府的幫手?可是理刑館的鐵捕?”簡定雍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蘇州府的人了,以李秘與陳和光宋知微的關係,府衙該是願意幫這個忙的,再者,淺草薰殺官越獄,蘇州府也脫不了干係的。
李秘卻搖頭一笑:“蘇州府的幫手確實不假,不過並非理刑館的鐵捕,而是……而是馬王爺廟那幫頑皮孩子。”
“孩子?”簡定雍雖然平日裡管的也都是雞毛蒜皮的事情,可他畢竟是個文官,對烏煙瘴氣的牙行,實在是避只有恐不及的。
若非邢捕頭與玄青子之間的事情,他還不知道馬王爺廟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的。
此時聽說李秘要靠著一幫牙行的混子搗子做這般大事,難免有些不悅,一來,如此做法會顯得官府無用,連一幫窮孩子都不如,他們躲在後頭,卻讓一幫孩子頂上,二來也是生怕這些孩子誤了事,更怕這些孩子出了事,便是在低賤的孩子,也是要擔責的。
“這些個孩子在馬王爺廟頑皮胡鬧,牙行裡鑽營生計或許還成,這圍捕殺人賊寇的大事,他們又能做甚麼?”
李秘自然也想過簡定雍的顧慮,可山塘街就在閶門這條商業線上,牙行就在閶門大碼頭,孩子們對這條街那是閉眼熟,有這些孩子保駕護航,那才是明智之舉。
至於孩子們的人身安全,李秘根本就不需要擔心,只要見過他們在馬王爺廟打架拼命的人,估計都不會生出這等擔憂來。
李秘想著如何勸說之時,一個圓滾滾的小胖子已經走了過來,這三更半夜的,他手裡竟然拎著一隻油膩膩的鵝腿,滿嘴滿臉都是油,看著都讓人犯膩噁心。
多日不見,九桶更胖了,可見馬王爺廟給他們帶來了多大好處。
雖然已經知道青雀兒就是戚長空,也知道戚長空是王佐早在三年前便已經從嘉定縣養濟院領走的孩子,可李秘並沒有向九桶提起這些事情。
他知道王佐的路數,戚長空是一定不會將這些秘密告訴九桶的,他只是想要利用這幫孩子,就如同王佐利用所有人一樣,王佐幾乎是照著自己的模子,來培養戚長空。
既然九桶等人還被矇在鼓裡,李秘也不會點破,但他一定會漸漸轉變這些孩子的觀念,免得九桶等人成為了王佐和戚長空的棋子。
雖然簡定雍穿著官服,但九桶卻視若無睹,大咧咧過來,伸手就想攬李秘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