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明就只是個低賤下作的捕快,為何能夠如此泰然自若?為何在布政司和指揮使的面前,能夠如此安之若素?
這樣的人,要麼是腦子壞掉了,要麼就是胸懷太大,才華太盛,目光太高,否則在話本里根本就活不過第二回書!
範榮寬身居高位,便是吳惟忠對他說話都要客客氣氣,吳惟忠是出了名的硬漢,一身軍漢的臭脾氣,不出門相迎他也不會放在心上。
可李秘這麼一個小捕快,剛剛當了吳惟忠的徒弟,就敢這麼跟他說話?
雖然知道兒子也不是甚麼好貨色,經常惹是生非,而且為非作歹,橫行鄉里,但範榮寬也認為,兒子這次的判斷沒有錯,這李秘根本就是個不討喜的事兒精!
念及此處,範榮寬也就不需要留情面,呵呵一笑,朝李秘道。
“賢侄還是嫩了些,這話說得忒沒道理,野雞就是野雞,即便再賣力,也飛不上枝頭變鳳凰,這道理連三歲孩童都知道,別的也不去說,入了賤籍,就沒法子參加科考,又談甚麼理想?”
範榮寬如此一說,卻正好說到了吳惟忠的痛處,他對李秘是非常欣賞的。
他在李秘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想要的那種兒子,硬氣、智慧、自信,他兒子所欠缺的,李秘身上都有!
也正因此,他才對李秘傾囊相傳,恨不得將自己的家底都掏給李秘。
可即便如此,李秘終究是個捕快,他的出身已經限定了他往後的發展,即便吳惟忠如何努力,李秘的成就也不會達到他想要的那種期望。
試問如何能讓一個捕快,來繼承自己的軍門?
當然了,大明軍制也使然,並不是說李秘或者他的兒子能夠繼承他軍中的官職和權柄,但憑藉他在軍方的影響力,起點絕不會比別人低,成就更不會比別人差,這也是另一種方式的傳承。
可現在的李秘,確實讓他這個指揮使有力無處使,想栽培也不知該如何去提拔,除非能夠解決李秘這個出身的問題。
所以範榮寬這個老狐狸,一下子就抓住了他們師徒的痛處,一番嘲諷也是讓吳惟忠大皺眉頭。
然而李秘卻不以為然,更沒有怯懦,他看了看範榮寬,而後朝他說道。
“藩臺大人說的未免太過極端,野雞固然變不得鳳凰,可小鳳凰見著野雞,不也瑟瑟發抖,滿心驚恐,生怕野雞把它給啄死了,只好哭爹喊娘不是?”
李秘如此一說,又拿眼去瞧範重賢,言外之意不言而喻,我李秘雖然只是個野雞捕快,你范家倒是鳳凰梧桐,可老子這個野雞,還不是把你家那個小鳳凰範重賢嚇得屁滾尿流,巴巴著讓自家老子來找場子麼?
範重賢聽得此言,不由大怒,朝李秘怒罵道:“好一個賤人!怎敢在爹爹前面如此無禮,竟膽大妄為口出狂言!”
李秘呵呵一笑,朝範重賢道:“要說到膽大妄為,只怕範衙內比我還要更甚吧,不過咱們到有一處相似,都是在指揮司衙門胡鬧,不過我是在師父家裡胡鬧,至於範衙內麼...”
李秘說到此處,雙眸陡然一冷,朝範重賢逼近一步,壓低聲音道:“至於範衙內,往後想要胡鬧,滾回你家布政司去,莫擾了我師父!”
吳惟忠本來滿頭陰鬱,見得李秘如此霸氣,彷彿又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那時候的自己可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也正是因此,戚將軍才這般器重他,對他傾囊相授。
而如今,他也一樣看重李秘,彷彿冥冥之中,是命運將李秘送到了他的面前,彷彿李秘就是年輕時候的吳惟忠,而他吳惟忠,則變成了那個他日思夜想都想變成的戚將軍!
人之所以要收徒,是想尋求另一種成就感和滿足感,而李秘的放肆和聰慧,給了吳惟忠想要的東西!
老人們不出聲,看著小輩爭執,同樣是倚仗父輩的權威,可惜只知道仗勢欺人的範重賢,今次卻被李秘來了一次“仗勢欺人”,讓他品嚐到了被人欺辱的滋味!
範榮寬見得兒子吃癟,正好出面維護,此時吳惟忠卻呵呵一笑,而後佯怒道。
“李秘,來者是客,何以如此無禮,還不給我退下!”
李秘也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順從地退了下去,而吳惟忠則走上前來,朝範榮寬抱歉道。
“豎子無狀,讓賢弟見笑了,小輩們吵嘴也是無趣,便就此作罷了,不知賢弟今日前來,到底所為何事,不至於就為了道喜這麼簡單吧?”
範榮寬也知道該適可而止了,他本不想用這個計策,但李秘的表現讓他太氣憤,也只好改變計劃了。
他本打算讓兒子跟著李秘和吳惟忠出行,途中解決了李秘這個大麻煩,再討好吳惟忠這個未來的老丈人。
可惜李秘今日的表現太過出乎意外,他也不敢再讓兒子跟著李秘和吳惟忠出行,否則被解決的極有可能是自己的兒子!
於是他便朝吳惟忠說道:“愚弟今日前來,正是求助於賢兄,或者說,求助於賢兄的徒弟,正是這位李秘小朋友!”
吳惟忠知道他們絕不會善罷甘休,卻不知他為何如此生搬硬套地扯上李秘,當即問道。
“李秘不過是個小捕快,又如何能幫得了賢弟?”
範榮寬不置可否地笑道:“嘉興府出了一樁天大的奇案,牽連甚廣,可官吏束手,無人能破,賢侄聰穎過人,又是捕快老手,相信一定是手到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