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尖叫,兩聲尖叫,變作兩名絕色女子的花容失色,一語阿彌陀佛,小和尚不通低眉誦佛,超度苦生,反倒最是畏懼鬼神的七貴一聲不吭,蘇問輕輕一推,僵直的身軀緩緩倒地,已是不知昏厥了幾時。
牛霸天拍打著鋥光瓦亮的腦袋瞪著半空中這個虛虛浮浮滿是鮮血的頭顱,一雙牛鈴眼對上鬼瞳,到是誰也不遜色誰,只是前者驚訝這對師徒一去一回,身邊怎的就多了這麼個古怪的傢伙,後者卻是口舌生津,好似餓極了的狼尋見一頭肥羊。
“這個不能吃,還有那個也不能吃,懂嗎?否則就把你這腦袋拿來當夜壺使。”蘇問抬手指了指牛霸天,又指了指驚慌躲藏在胡仙草身後的小仙芝,後者露出一雙惶恐萬分的眼睛小心翼翼的打量著。
隋半語聽後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漂浮在半空中的腦袋連連點頭,蘇問又指了指林邊的溪流說道:“去洗洗,看著怪嚇人的。”
老頭一陣點頭,飄蕩著晃倒溪邊去了,見到對方走遠,胡仙草緊繃的身子才終於舒展開來,粉面帶怒,輕聲罵道:“你從哪找來的怪物,嚇死我了。”
蘇問滿臉慚愧的抓了抓後腦,低聲淺語道:“好姐姐,是我錯了,你多擔待,這傢伙一時半會我也說不清楚,你只知道這段時間他要跟著我們就是了。”
“啥?”七貴被牛霸天一潑冷水澆醒,安慰著自己多半是場夢,哪有人空長一顆頭顱還能活著的,只是一醒來便聽到少爺的蠢話,好在臉上冰冷的刺激還未退去,否則又要倒地。
“少爺你沒事吧!我不同意。”
“咚。”一個沉悶的腦瓜蹦敲打在七貴腦袋上,蘇問搖晃著手指惡聲道:“我是少爺你是少爺,幾時輪得到你說不同意。”
七貴捂著腦袋不敢再言語,可那雙小眼睛依舊在無聲的抗議著,陸遠輕咳一聲打斷這場鬧劇,繼續說道:“此事是我的決定,不過請大家放心,只是帶他一段路程,過些日子他就會離去。”
見陸行開口,其餘人也只得同意,遠遠的看著那顆腦袋又飄了過來,小僕人一口氣沒上來就又倒了過去,這次反倒是小仙芝放大了膽子悄悄看向對方,退去血汙後,那張蒼老的容貌並不如他這副殘缺的身軀駭人,相反的,她也沒有從對方身上察覺到絲毫惡意。
隋半語早就發現有個小姑娘正在躲躲閃閃的看著自己,生的水靈,眉眼之間透著難能可貴的脫俗之氣,兩塊不算熟透的腮紅恰到好處,不愧是隻有兩界山那等神秘之地養育出的人兒,老人回頭咧嘴,儘可能的露出一抹不算難看的笑意,反倒是讓那丫頭膽子更大了,小心翼翼的走過來,玉琢的小手在對方脖子下掃了又掃,確定什麼都沒有後,那雙眼睛莫名的憂傷起來,嘟著小嘴問道:“老爺爺好可憐啊!你痛不痛。”
半輩子都被困在那座深獄中的老人不知該如何作答,他這一生盛時享盡世間榮耀,落時受盡無邊苦楚,卻唯獨少一人,大道漫漫,煢煢孑立,何曾有過一語溫潤,若是自己早有明悟,此刻也該是兒孫滿堂,真想生出一雙手來好好輕撫這妮子的額頭。
就在他失神剎那,半邊蒼穹忽然光芒如潮,一語佛音好似通天徹地而來,隱隱可見一尊佛陀走出,白衣渡江水不侵,赤腳踏山土不沾,陸行眉頭輕挑,算到會有人來,卻不想來的竟是此人。
正在溪邊斬水的蘇問砰的一聲被砸入水中,漫天威壓化作封頂華蓋將整片天地封印,任他如何掙扎都脫不出這溪面。
隋半語雖然僅剩一顆頭顱,可依舊算得上一頭瘦駱駝,拼盡全力將小仙芝庇護在佛光之外,若是讓某些人尋到一絲兩界山的氣味,只怕比嗜血的妖魔還要可怕。
“和尚,你的慈悲心呢?”陸行出口成劍意,瞬間將鋪天蓋地的威壓撕裂粉碎,蘇問一個起身躍水而出,來不及去看對方一眼,疾馳退到陸行身旁。
“阿彌陀佛,除魔衛道亦是修行,佛法無邊便是慈悲。”高亢的聲音從山澗傳來,在整個天地間徐徐迴響,終於一襲白衣翻山而來,看似翻山,卻顯得那山更像是他腳下一個土丘,輕鬆懈意。
在其之後一劍橫空,有一人負手站立,長髮飄揚,掠動的錦鍛衣衫好不瀟灑,一對濃眉狹長入鬢,雙目炯神,天生的一副高人一等的皮囊,正是付丹陽。
“好一個修行,想不到三佛寺的高僧也淪為了凌天宮的走狗。”陸行冷哼一聲,一語之間劍意氣沖斗牛。
白衣和尚雙手合十,依舊慈眉善目神色端莊,亦如世間大多寺廟中雕刻的菩薩佛像那般莊嚴雍容,好似如此相貌開口便讓人真心信服半成,“本是去孤心寺尋那位高僧倫佛,不想遇見凌天除魔令,和尚我不得不來走一遭,規矩如此,還望陸施主莫要怪罪。”
“磨磨蹭蹭,想要人,那得打過再說。”陸行一步登空,自從那日見到對方千里取劍後,蘇問便沒見過他何時再碰過劍,尤其是那個師兄提到的劍匣,他越想越好奇,幾次開口問道,對方只說摸劍摸犯了,就不想再碰了,但是身為枯劍冢的當代劍魁,手中豈能無劍,那孤心寺的無德和尚誦經十年集聚一萬七千二百餘道眾生劍意,陸行既是劍冢行走,手中最不缺的便是劍。
那和尚見對方踱步而來,本是金剛面目也不由變換,一手佛印拍出,亦如山呼海嘯般迎面砸來,砸的卻是這天地,盪漾出層層無邊漣漪,口中吟唱佛意,剎那間將整座山巒墜入萬古佛剎之中,亦有菩薩慈悲相貌,虛幻之中佛祖拈花帶笑,一眼望去端的是萬千佛陀低首默唸的神聖,眾人皆醉我獨醒,只有一人不誠不敬漫步大殿中央,一襲長衫,髮髻飄然,普通的面容與周遭那些彷彿精雕細琢的佛家皮相大相徑庭,只聽他冷笑一聲,整座佛剎謂之動盪。
“這便是佛家所謂的極樂淨土,只可惜渡不得我。”陸行開口如雷音,響徹大殿,菩薩低眉,金剛怒目,卻無半分威壓敢近身分毫,他一手探出,虛空之中正有一柄利劍劃出,自佛頭而過,幻象盪漾,一道窄淺的裂紋從脖頸處撕裂,雖是瞬息便完好如初,可和尚的神色猛然煞白,手中法印變換翻飛,整座佛剎由大到小,自天地壓縮至掌心。
佛家雲納須彌於芥子,剎那永恆,如此可見一斑。
“貧僧渡不了你,自有佛法可以,陸施主,苦海無涯回頭是岸。”和尚翻掌托起,那須彌之間佛剎崩塌,萬佛惶恐,菩薩狼狽,唯有那持劍男子依然傲立,劍依舊是世間最平凡的劍,可持劍之人終是此道帝王。
劍鋒抖擻,一道百丈劍光自須彌中奔出容納天地,和尚大驚失色,不知何時有一劍已然抵在他的咽喉,看不清來者,只知隱約之中有人影自廢墟中走出,佛殿不存,這須彌終究是假的,比不過這方天地,而這劍道卻是真。
劍鋒再近,一抹金色光芒從和尚面板升起,劍鋒對金剛,賜如來法身,修世間最正因果,可得不死不滅,不侵不擾,之名大金剛法相。
“鐺。”
兩相碰撞,既無火花飛濺,也無破音刺耳,只見的虛空中好似一潭倒掛的深水被飛石洞穿,兩股漣漪盪漾而開,以天地為邊界,觸之反彈,迴圈往復之下,終於有第一聲輕響傳出,緊接著如同春雷連綿,一重勝過一重,勝比萬佛齊吟,勝比萬劍歸一。
付丹陽引劍連退,堪堪避開橫掃而來的威勢,神色不僅變換,本以為自己已是無可多的的天之驕子,雖說比不得神聖二人,這世間能勝過自己之人也不過區區一手之數,何況即便不敵想要全身而退也是不難,卻不想那出冢三年的劍魁竟已是如此境地,好在沒有託大,引來了功德和尚,莫不然自己這神聖之下第一人的名號,當真是壓被人踩在腳下羞辱。
“那和尚是誰,好生了得,竟然能跟師傅打的互有來回。”蘇問不僅喟嘆一聲,短短几日他便見證了兩次佛劍之爭,雖說前一次的佛意或許尚缺,但劍意也是前所位於歐的充沛,而這一次更是真真正正的佛法無量,大金剛不壞法相,看的牛霸天滿眼狂熱,究竟是他那天賦神通出自其中,還是該追本溯源。
隋半語看著天上的功德和尚滿臉唏噓,不時咂嘴道:“想不到短短五十年佛教便出了如此厲害的弟子,也不知這一世的佛道之爭,道門可有拿得出手的人物。”
“和尚,你在臨淵中看到了什麼。”陸遠一劍追著一劍,奈何對方皮糙肉厚,一身白衣被劍氣斬了襤褸不堪,露出其下金色面板,魁梧有力,如有搬山之能。
佛陀低首躲過頭頂一劍,卻被那霸道劍氣直接掀翻了出去,帝王劍道被譽為枯劍冢三百劍道中最是霸道的一種,出劍便是睥睨之意,不可躲,更不可擋,若非其早已化作神通境界的金剛不壞身,只怕就算換做無德來也絕擋不住三劍。
“阿彌陀佛,貧僧看見了貪婪,慾望,罪惡,仇恨,死意,看盡了這世間最黑暗的地界,所以欲效仿地藏功德,發下宏願,此間無魔,誓不成佛。”
誰知陸遠聽後卻是搖頭冷笑,緩緩提起劍身,整個人的氣息隨之變化,這一剎那好似整個半空都凝結不動,只有那一劍由靜而動。
“你只看到罪惡,卻不知罪惡從何而來,就像你眼中只有死意,卻看不見何人在求活,你所追逐的魔,佛可曾說過,此刻你離開臨淵再看看自己又是誰?”
這一劍終於舉起,兩人之間僅剩百步,枯劍冢曾有一劍被譽為劍道至巔,一共問世三次,皆是百步,百步,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