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問一手護住胡仙草退出庭院,小仙芝也被牛霸天帶著躍上了佛寺的頂塔,只見無德和尚雙手開闔,整個地面似流水般潺動,宛如流沙逆向一般,匯聚在其腳下。
“若真是出盡那一劍,你爹當年未必能贏我。”佛音震耳,落地殘葉倒飛空中,凝結成一把把翠麗的長劍。
“我可不是來聽你回憶的。”男子眉目一沉,一手探出,彷彿千里外又何物引動劃,破蒼穹而來,直至數息之後才赫然看清那竟是一把劍。
萬里飛劍取人首級,早在青鋒山上蘇問便已經聽過這等神乎其技的招式,不曾想今日竟見了真人,就算蘇問再怎麼目光短淺,也分辨得出這等上乘的御劍之術。
“這就是枯劍冢的百步飛劍嗎?只是這步子似乎邁的大了些。”
“蘇問,可要好好看清楚,這便算是教你了。”男子低喝一聲,人在劍前,無視那些飛葉纏身,護體劍氣已然將其砍殺的支離破碎。
無德和尚屹立不動,腳下的流沙徐徐扭轉,與此同時大雄寶殿中的不通惶恐的看著屋中上百座大小各異的石像無端端抖動起來,還以為是佛祖顯靈,難得虔誠的拜誦經文。
殘葉凝成的飛劍終究是無根之物,根本攔不下對方半步,終於和尚雙眼開闔,霎那間似有金剛怒目一般,一縷無形劍意自地表升騰,震,和尚一腳踏地,流沙驟然停頓,噴薄而出的劍意竟是透著佛光湧現,急轉出一個卍字。
“當年我只修了五成,輸的確實不甘心。”和尚一字一句的說道,每一聲音調都如佛音墜地,鏗鏘有力,在空氣中炸出無數漣漪。
男子負手前行,那柄天外飛劍好似僕從緊緊跟在他身後,不敢躍進分毫,對他而言,劍只有在遞出的那一瞬間才叫作劍,否則終究不過是一塊凡鐵。
“你躲了十年,又修成了多少。”
“仍是五成,不過足夠了。”和尚指尖輕點,只聽得雨打芭蕉的刷刷聲,一道道躍入空中的劍影不知從何而來,鋪天蓋地之間竟有上百把,唯有仔細去看才發覺這些劍並無實形,不過是一縷縷劍意凝成,饒是如此磅礴的劍意,只怕世間也尋不出幾人來,唐一白號稱詩酒無雙,可他同樣滿意自己的劍,只不過他的劍不殺人,縱然再仙意航然,仍是不如這凡塵中刺出的一劍。
和尚雙手再起,這一次整座寺廟都隨之顫動,寺中上百座石像佈滿裂紋,原本神情飽滿的的面孔在一剎那過後變得索然無味,彷彿被抽走了神韻一般。
“我這十年刻了百座石像,一像便是一生,我本以為自己越走越近,其實不過是在原地踏步而已,眾生像,眾生劍,如若有了盡頭,那便不再是道了,陸侄兒,看看這一劍,你爹如何勝我。”
一語落定,浩然劍意從佛寺中衝出,宛如一條滔天瀑布般朝男子砸去,蘇問看著眼前依然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恢宏氣場,龍舌劍低聲嗡鳴如同被那劍意牽動,不知為何連他心底裡都不由自主的生出想要遞出一劍的衝動。
“眾生劍。”男子口中輕語,手掌翻出,身後飛劍肅然緊繃,恭卑似的的落在他的掌心,劍兩頭開刃,從它被鍛造成的那一刻起便註定是這世間最高傲的存在,然而此刻竟甘願臣服在男子腳下,如同帝王身下的臣子,世間無數劍客所追尋的人劍合一境界對於枯劍冢而言根本就是胡扯,劍始終只是人的工具,那就理所當然的應該凌駕在其之上。
“再給你兩千劍意又有何用,王始終只有一個,因為這才是劍道頂峰。”男子握住劍柄的剎那,兩百道劍意瞬間潰散了五十,只是單純的握劍就有如君臨天下,一把尋常的鐵劍在他手中也化作神兵利刃,這依然不可用劍道造詣相提並論,根本是他一人重新定義了劍的存在。
“帝王劍道。”
一劍揮出,半邊天的流雲消融在天際之中,劍刃所過萬劍臣服,君王信步而來,究竟是男子的劍還是他本人,蘇問看不真切,只是方才心頭還蠢蠢欲動的出劍念頭此刻蕩然無存,他看過寧臣畫的劍,那個被譽為未來最年輕的劍仙的劍,他看過上官靈兒的劍,那個絕不會有任何人能擋下來的劍,他還看過呂小場的劍,劍意亨通,大巧不工,讓他欲罷不能的飛劍。
可原來這才是劍,靈動千轉如何,無堅不摧如何,劍心通透如何,他們僅僅是在用劍而已。
“躲了十年也不過如此,跟我回去吧!”男子輕聲說道,儘管只出了一劍,卻生生不息的將世間所有劍道演繹的淋漓盡致,蘇問不敢眨眼,生怕一個失神便錯過了什麼,或許再沒有什麼地方能夠比枯劍冢更擔得起劍道二字,只怕也再沒有誰比眼前這個人更清楚什麼是劍。
蘇問到底是大膽的猜出了對方的名字,果然能被師兄挑中的傢伙都是不凡,只是舉手投足間都可稱得上劍道之巔的人,這一代,他該叫做枯劍冢劍魁——陸遠。
“你和你爹一樣,都太迷戀自己,你所謂的王,只要有人不認,終究都是自欺欺人。”無德口中慢語,大殿中那尊菩薩雕像轟然炸裂,一道孕育了整十年的劍意扶搖直上,原本一退再退的眾生劍氣突然齊聲嗡鳴,百道,千道,萬道,足足一萬七千道莫名的氣機從地表升騰。
“我用了十年參透了一劍,好在你只跟我賭了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