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黃州被一分為二,分出許多空缺官職,如若宋家沒有倒臺,這其中大半的位置都該有其族人坐上,不過即便如此黃州仍然是四州之中最有條不紊,也是最快適應新制的,兩位布政使分置泰州,梧州,儘管還是各有一位左布政使空缺,但已經穩定黃州官場,重新分化的府、郡、縣上下交接通暢,只等新官上任便可恢復運轉,今年科舉各位進士成了往年來最幸運的一批,無須多少打磨便要走馬上任,國子監中也有大量閒置黃郎離京而去,難得見到如此規模的升遷之喜,吏部已經忙昏了頭,便是連四州能叫得出名號的道觀佛寺,也都是繁忙的緊,每日少不了趕三五處祈福道場。
兩位王爺同時出京,去往靖州就藩,還有一位郡主入京而來,雪白駿馬入關不停,一行直奔入皇城之中無人敢攔,趙鍾明遠遠望見,正欲折身逃走,被一聲嬌喝定住身形。
“趙統領,皇兄何在。”駿馬之上一位英姿颯爽的俏女子,如男子高豎起的髮髻簡明扼要的被一根簪子穿過,一身修身棉白錦衣包裹著凹凸有致的身形,更顯利落,腰間配一把青色古劍,風采奪人。
趙鍾明連忙帶笑回身道:“末將眼拙,這不是武平郡主嗎?何時入京來的,怎麼也不通知陛下一聲,也好。”
話還沒說完便被對方開口止住,“也好讓他先躲起來嗎?趙統領,你再要囉嗦,休怪本郡主一劍斬了你。”
武平郡主,北魏唯一一位正經八百的直親皇女,陳茂川的二姐,名叫陳茂雪,名字雖然秀雅可人,卻是個十足的北魏女子,比男兒還要豪邁的性子委實不該配上那張不輸南唐嬌美孃的面容。
“不敢,不敢,陛下正在御華殿中。”趙鍾明可不敢跟對方打哈哈,這位自幼舞刀弄劍的郡主大人向來是說一不二,當年為緩和南唐與北魏的關係,南唐曾有使者入北魏以求聯姻,結果使臣還未走上大殿,就被陳茂雪一劍砍了,為此險些有了第三次灕江之戰。
聽到答話,陳茂雪再不理會對方,撥馬前行,趙鍾明在後面看的唏噓不已,活了快半輩子了,敢在皇城之中縱馬的也就只有這位奇女子了,“陛下,卑職也是為了保命,你可莫要怪罪。”
此時的陳茂川正在御華殿中與周不疑看著身下由百名工巧匠耗費半旬雕刻而出的新北魏地圖,這幅圖就是直接刻在御華殿的地面上,居高而下,可將整個北魏一收眼底。
“十一州官員謫遷我已經擬了摺子送去吏部,差不多年後便能安排妥當,泰州、梧州有之前讓宋家安下的底子,算是最快的一處。”周不疑輕聲說道,腳步一行一頓,每過一處都能準確說出此地任職官員姓名,出身,甚至連性格,處事之風都淋漓盡致。
“負責調查宋家一事的那名黃州縣令是誰,做事井然有序,是個可塑之才。”陳茂域開口問道,不顧形象的蹲在地上,用手撫過那些邊境線條,這座御華殿還有半面地磚空著,早晚也將被刻滿。
周不疑可不敢再在地磚上磕菸斗,悻悻然說道:“那人正是今朝的金科狀元,名為譚君子。”
“就是那個罵了李居承五年的譚君子,不錯,朕要他。”陳茂域欣喜道。
“皇兄想要誰。”
一道嬌聲從殿外傳來,只見一匹白馬踏殿而上,馬上之人神情倨傲,手搖馬鞭輕斥前進,完全不給這位北魏君主半分顏面,周不疑壞笑的退到一旁,不敢言語。
白馬踏定,馬背之人與陳茂域四目相對,整個御華殿的氣氛驟然降到冰點,僅有白馬輕打響鼻的回聲。
“美娘,你踩到朕的燕山了。”陳茂域目光飄然的看著來人,喚起對方的乳名,沒有半分斥責的意思。
陳茂雪翻身下馬,腳踏著北魏新十一州,一直走到曾經黃州的版圖停步,高挑的身子屹立在此山河大川之間,竟是多了一股揮斥方遒的豪情,“皇兄可還記得此處是那裡。”
“宋家不死難以平民憤,朕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陳茂域輕聲說道。
“只是如此而已。”陳茂雪冷笑反問,咄咄逼人。
陳茂域神色漸漸陰沉,猛然揮袖怒聲道:“美娘,朕不想你一回來就來與朕爭執,不管是為了什麼,宋家已經沒了,朕不後悔。”
陳茂雪漠然自語,“皇兄,你變了。”
“朕不得不變。”
“那好我此來只是告訴你,我已經命人將宋美玉從教坊司提到我宮中,還有那個譚君子,他若進京我必殺他。”陳茂雪扯動韁繩翻身上馬。
陳茂域的臉色沉重到了極點,不得不發,怒聲道:“放肆,你眼中還有沒有朕。”
白馬離去,馬背女子一言不發,做了這天底下最大逆不道的事情,便是連李居承都不敢如此,那柄青色古劍將御華殿的地磚斬出一道半尺深的溝壑,裂紋一直蔓延到陳茂域腳前,好一幅山河錦繡的大作,如同一位嬌豔女子臉上被人劃出了一道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