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裂紋突兀的從黑盤之上乍現,碎裂滿盤,郭元生邁步站在最前,雙手持槊橫在身前,下一瞬一隻赤腳洞穿黑盤,重重踏在長槊之上,純鋼打造的槊身生生壓彎砸在郭元生胸膛,骨裂之聲不絕,而那隻腳掌仍然沒有停止之意,繼續壓來,連同郭元生的胸口都顯出肉眼可見的凹陷,鮮血止不住從他口中迸出,卻仍不退讓,一聲怒喝從這位黃金龍駒騎將軍胸腔中傳蕩而出,雙臂猛然鬆開,長槊直接鑲入他的胸骨之中,死死拉住那隻赤腳,在其身後一道身影猛然躍起,手持巨劍直接朝著那黑盤之後的本尊斬去,然而巨劍還未舞出,大勢迎面壓來,兩人齊齊吐血倒飛,整張黑盤應聲碎裂,譚公飄然落地,腳掌落地,沉沉震下,地面動搖,方雲奇與蘇問身形不穩摔倒在地,抬起頭時,一道黑影徹徹底底佔據二人頭頂的蒼穹。
譚公居高而下,彷彿是在凝視兩隻螻蟻,蘇問口乾舌燥,第一次生出畏懼之感,這便是修為的差距,周不言說他如果錯過這次造化,之後的路連苟延殘喘的資格都沒有,那時他並未在意,難道還有比在木屋中更難熬得日子不成,而此刻他漸漸明白了那種感覺,那種有心無力的挫敗感。
“救。”
他還有最後一條路,那人承諾過他不論何時,只需喊出救命二字,他便能活,可是當他喊出第一個字時竟驚詫發覺自己的聲音消失了,不止自己,身旁的方雲奇也只是嘴唇開闔,卻沒有一絲聲音傳出,但是他很快就看到自己的面板開始莫名充血,耳蝸中有一股熱流湧動。
滴答,滴答。
鮮紅的液體從方雲奇的七竅中湧出,蘇問不用去看也知曉自己此刻的模樣必定也是如此,後知後覺的巨大痛楚在他腦海中穆然顯現,終於他聽到一絲聲響,一絲如蚊蟲振翅的響動,卻在瞬間擴張到九霄之上的驚雷。
方雲奇一口鮮血噴出,體內的氣血不受控制的沸騰起來,他艱難抬起生花筆沾著自己的鮮血點在虛空,譚公只是冷哼一聲,頓時所有聲響就又增加了一倍,從強到弱,由弱到強,不斷折磨著二人的心神,面板上接連的血珠滲出,粘稠成血漿將他們裹在其中,終於持筆的手再也拿不住,無力的跌落。
“嗯?”
譚公皺眉回首,不知為何在那一瞬心頭掠起驚濤,當他再回過身來時,一老漢半蹲在方雲奇身旁,伸手扶住了即將落地的生花筆,老漢身著麻衣,一個酒糟鼻透著寒冬臘月才能凍出的紅色,搖頭噓聲道:“生花筆可不是這麼用的。”
不止譚公,蔡可等人也沒看清那老漢是何時出現的,只是歪了半張嘴的劉小濤卻是驚駭的語無倫次道:“他,我,見過,今早客棧裡。”
老漢從方雲奇手中奪過生花筆,另一隻手十分沒品的扣著從破鞋中露出的腳趾,搓出一團黑泥來,信手拈來的朝著別處彈去,那黑泥在空中劃出半截好似撞到了什麼,如水霧般撕裂開來,卻是在那一瞬,譚公腳下紊亂連連退了數步,他的方寸音域竟是被對方一指震碎了。
“你是誰?”譚公滿臉忌憚的問道,對方不知悄無聲息的踏入了他的方寸之內,更是一指震碎的音域,關鍵對方做出的這些分明並不費力。
“一個西楚遺民而已,這位公子今日請我飲了酒,還請閣下高抬貴手,放過他們。”老漢抬起頭,依舊是那副醉眼迷離的模樣,可眯縫眼線中的精光卻隱藏不住。
音域散去,蘇問好似從水中撈出般倒在地上,止不住的口出粗氣,一身汗水與血漿混濁的粘稠液體,靜靜的看著老漢,就好像知道對方一定會出手似的。
“我若是說不呢?”譚公沉聲喝道,周身空間震盪出層層波濤,拔地而起的靈力讓他白髮倒豎,原本乾癟的身軀,此刻也好似隱藏著勁爆的力道。
老漢緩緩站起身,生花筆不住的嗡鳴,好似歡喜雀躍,蒼老的手掌默默拂過筆身,醉眼之中流露出濃濃追思,單手持筆,筆尖鮮紅血色隨之退去,生花筆無需墨,筆下可做萬千色,剎那間一陣更加巍峨的氣勢從老漢邋遢的身軀中盈滿而出,配合著生花筆的意境,在其身後似有黃鶴高飛。
咔嚓,似是連空間都承受不住老漢的威壓,能夠貫通空間的力量無疑是不惑修為,一個在酒館中賴酒喝的老頭居然是位不惑強者,劉小濤只覺的深深的後怕,面對如此人物,自己非但口出狂言而後又安然退身,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
“我再問一遍。”冷漠的聲音透過老漢口中殘缺的牙齒,好似塞北的寒風掠過城牆箭垛,蕭瑟,寂寥。
一道血色波動突然從譚公口中傳出,隨後抱住王婆飛身遁走,連回頭的勇氣都沒有,老漢眉間微皺,筆尖隨意揮去便將蘊含對方精血之力的音浪化解,隨後生花筆在指尖轉了一圈,就被他隨手丟回給蘇問,接下腰間的酒葫蘆,醉醺醺的斜躺在一旁。
一老一少就這麼四目相對,都在等待對方開口,卻誰也不願先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