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霧散盡,劉刀來不及張口說什麼就被道不同抬手打昏直接丟出場外,身旁考官悻悻然的看著又不敢說些什麼,第一場對方喪心病狂一樣的偏袒,此刻都還歷歷在目,至於那蓮葉為何不沉,興許是杜老一時興起耍的小把戲,那種境界的高人心中所想總是讓人匪夷所思,畢竟孤苦伶仃了大半輩子的老人家最喜歡做些古靈精怪的事情來戲耍後輩。
“精彩,精彩。”郎九言毫不吝嗇的鼓掌讚歎道,臉上的笑意既無想象中的陰險也沒有平易近人的溫潤,更像是地位顯赫的主子看中了一個僕從的欣賞,但也僅此而已,一個只有五座靈宮的修士就算此刻再如何出彩,日後的成就也都不過是站在樹梢上的高個子,終究觸碰不到高高在上的蒼穹。
蘇問喘了口氣看著腳下的蓮葉心中多是感嘆,他之所以一直將王冉亮帶在身邊,除了王慶珂的原因,更看中了道不同的態度,很顯然他賭對了,很快腳下半殘的蓮葉好似墨塊開始溶解,蘇問不敢耽擱,一躍起身將王冉亮丟到一處稍遠的蓮葉上,回身看去,那片黑蓮徹底變成一團聚而不散的濃墨漂浮在水面。
儘管劉刀四人落水,可仍然多出六人,不論是郎九言等人的陰謀詭計,還是黃月華一邊的冷眼旁觀,蘇問都看在眼中,只多再有兩刻鐘腳下的蓮葉就能決定透過第二場的人選,所以兩方勢力少不了還有一戰,倒是此刻置身事外的選擇能給他換來片刻的喘息。
“不愧是被莫修緣看中的人,蘇兄的本事真是讓人佩服啊!我郎九言願意交你一個朋友,四個名額可以給你兩個。”郎九言一改之前對莫修緣的深惡痛疾,言語中反倒是多了不少欽佩之意,只是花言巧語之中藏的卻是口蜜腹劍,仍是想要將蘇問推上前來,雖然蘇問看著少不經事,可跟古大年那幫老油條打哈哈的時候,對方只怕還在領悟什麼叫做人心隔肚皮,索性理也不理閉目養神,看的郎九言深藏在眼底的怒意一閃而過。
“黃月華,本公子之前給你的機會你大可以再考慮考慮。”
“還考慮個屁啊!時間不多,儘快結束。”這段時間宋哲已經換過三張蓮葉,如此的好運氣實在讓他有些不耐煩。
錢啞巴陰笑著點頭同意,目光總是時不時的掃向蘇問,對方之前展現出的果決和狠辣無不讓他心頭那股戰意蠢蠢欲動。
面對兩人的催促,郎九言只得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苦澀神情,嘆息道:“美人雖好,卻也不能耽擱眾位兄弟的前程,既然如此,那就動手吧!”宋哲可沒他那麼好心情去憐香惜玉,一步而出,對方之中除了黃月華以外,旁的人他都不放在眼中。
而比宋哲更快的是有武痴之名的錢啞巴,他並非真啞,只是逢人少言,唯一能讓他看興趣的只有高手,若不是身後那三名同門的拖累,他早便去領教那十餘位開靈上境的高招,別看其身形矮小,可雙臂修長,站立可過膝蓋,與那人字道的通臂猿李焾裡同屬本源,手上的功夫想必高深,加之他體內散發出的那股絲毫不遜色柳化顏的殺伐氣息,還未交手便讓人先膽怯三分。
錢啞巴直接找上了黃月華,雙臂對雙腿,皆是力可開山碎石的外家功夫,每一次的碰撞都伴隨著水浪掀起,少了劉刀的後顧之憂,這些宗門弟子也都放開了手腳,那些士族子弟修為本就落後一等,在族中更是嬌生慣養的公子小姐,那裡有這些常年為了爭奪宗門利益相互博弈摸爬滾打出來的狠人皮糙肉厚,三兩下就被打的哀嚎遍地。
喊叫聲吵醒了王冉亮,小傢伙吃痛的摸著臉上的青腫,看著眼前的混亂,自己反倒像個局外人一樣看熱鬧,只是他心裡很討厭郎九言那群城府極深的傢伙,看著節節敗退計程車族子弟,小臉上多是憂慮。
“蘇兄,我們要不要去幫忙。”
蘇問盤坐在旁邊的蓮葉上,體內一氣化三清好似鯨吞一般吸扯著瀰漫在清池之上的靈力,五座靈宮很快就飽滿溢位,只是那兩條經脈中的靈力究竟通向何處依舊不為所知,讓他不得不擔憂,畢竟魔教的兇名饒是他還在木屋的時候都聽過數次,若真是落了個爆體而亡的下場,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屁大個小子還學人家蘇兄蘇兄的叫,你很老嗎?還是我很老嗎?叫哥。”蘇問將氣機重新壓回靈宮中後輕聲說道。
王冉亮嚥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點頭道:“知道了,蘇哥。”
蘇問站起身看著幾乎是一邊倒的局勢,心頭不禁嘆道:“果然還是高看了這群官家子弟,王冉亮雖然嬌氣,好歹還有幾分江湖志氣,這群傢伙除了靠著家中的資源生灌出來的修為,只怕連刀劍都不曾握過,打架都不會,蠢死個人了。”
“蘇哥,你是不是在生他們的氣。”王冉亮輕聲問道,儘管他也懊惱對方之前的不作為,但小傢伙可不像身旁那個苦大仇深的傢伙,心眼裡藏不了恨,回個神就開始擔心起旁人來了。
“小弟啊!這世上能讓你生氣的只有自己,同樣能讓你高興的也只有自己,我不幫他們,是因為沒有道理,更是件費力不討好的事情。”
“我不明白。”王冉亮搖頭問道,“你不是說我們應該緊緊抱在一起才能贏嗎?要是他們輸了下一個不就該輪到我們了嗎?”
對方這番話雖然不錯,可唯一不同的是方才他們這邊並非只有兩個人,而郎九言忌憚的也只是兩方勢力的聯手,既然現在一方陣營已經不足為懼,那麼蘇問這兩人早晚需要選擇依附剩餘兩方中的一個,而孰強孰弱已經再明顯不過了,這一點郎九言很清楚,黃月華也很清楚,那麼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與其多一個強力的對手,比起事後讓出兩個無關輕重的名額,這點取捨郎九言還是不會吝嗇的,至於黃月華,之前的袖手旁觀已經是將這條路堵死,此刻對方沒有落井下石就燒高香了,那裡還敢有非分之想。
其實蘇問很想告訴對方的是這世上從來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這一切的一切都逃不過利益兩字,只是看著對方赤誠的模樣,他委實不忍心在一張白紙上塗抹上一筆黑影,這才在脫口而出的剎那將利益二字換上一種更好聽的說法,想來等對方真正明白的時候,也該有相襯的成熟去理解。
他既然不惱怒黃月華的修生旁觀,自然也不會去仇恨郎九言的巧舌如簧,甚至還有些佩服對方極深的城府和不俗的演技,因為對方所做之事從始至終都沒有觸碰到他的底線,誰人最先考慮的都該是自己的利益,這對蘇問而言就是他所信奉的規矩,但凡是明眼人都會選擇站在郎九言那方,蘇問也不例外,哪怕心裡對楊九眼多少有著牴觸,此刻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兩不相幫罷了。
很快士族子弟便只剩三人,黃月華以一敵二早已是苦不堪言,一切本該就此結束,偏偏此刻郎九言心底那股偏執的慾望再度燃起,陰笑道:“黃月華,你們若還想進學府,剩下的位置可不夠了,我給你個機會,去那裡搶來,我絕不插手。”
那些宗門弟子聽的這話紛紛停手,看戲似的將目光落在遠處蘇問兩人身上。
王冉亮心頭咯噔一聲,怔怔的望向蘇問,對方只是搖頭苦笑,千算萬算,終究還是算漏了人心,沒有想到對方心裡對於那種高高在上權勢的渴求竟是如此強烈,而這清池之上還有四十張蓮葉,其中十一葉是黑色,眾人早已察覺到這半個時辰中似乎一直都是黑蓮減少,而白蓮始終保持著二十九之數,加上被柳化顏震碎的那張正好三十之數,其中深意一目瞭然。
黃月華看著身後滿身傷勢的兩人,皆是東晉的名門之後,如今家族的境遇與她相差不多,只吊著一口氣苟延殘喘,不得不將全部希望放在學府,猶豫再三,最終她將腳下的白蓮讓給了其中一人,毅然決然的踩上面前的黑蓮,朝蘇問躬身一揖,滿是慚愧的說道:“學府的名額我有非要不可的理由,所以只能得罪了。”
“無妨。”蘇問輕聲說道。
一排黑蓮筆直而前,兩頭處一男一女對望,註定在最後這一刻鐘內只能有一人留下,王冉亮緊張的拉了拉蘇問的衣袖,臉上猶豫許久後還是吞吐道:“蘇哥,我清楚自己的斤兩,如果沒有你我早就淘汰了,所以你不要打了,我,我認輸。”
王冉亮低著頭透過那池水看著狼狽不堪的自己,眼角不爭氣的湧出淚水,他咬牙忍著,可依舊有淚珠滴落在水面上,蕩起漣漪將他的倒影弄花,或許只是眼中的朦朧,忽然一隻溫暖的手蓋在他的腦袋上,蘇問笑著說道:“輸的未必就是我,既然你認我做大哥,我帶你進學府,說好的,進定了。”
小傢伙看著眼前分明才認識不到半天的人,心裡卻湧出無限的溫暖和親切,重重的點頭道:“嗯,一起進學府。”
一步踏出共上黑蓮,這一刻整片清池只剩兩處最為耀眼,鳳凰有鳳凰的高傲,野雞也有野雞的決然,巧的是一處是北魏戰南唐,另一處則是北魏鬥東晉,一個是北魏的天元,一個是北魏的星位,都輸不得,也都不想輸,蘇問沒有以北魏而稱,只因在他心中家只是那座屹立在滄州青山的木屋而已。
“滄州蘇問,請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