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面就罵人,看來這些日子你不只身手長進了,脾氣也古怪了許多。”陳茂川從門外走進,亦如第一次見面是的風流倜儻,只是那一身一寸一金的貂絨皮子換成了一條束身的錦衣,上面的花紋一看就是出自西蜀地界做工精妙的繡娘之手。
“你啊!還是改不了滿身的銅臭味,走到哪裡都是一副臭嘚瑟的樣子。”蘇問嗤之以鼻,作勢在鼻尖揮揮手,似是真嗅到一股怪味。
“放肆。”王少哲怒聲喝道,眉宇間的厭惡難以掩飾,一副要將對方欲殺之而後快的痛恨之意,“岐王殿下是何種身份,豈是你這種卑微之人可以菲薄的。”
對方看不得他,蘇問也不可能捏著鼻子去聞對方的臭屁,當即便是一陣陰陽怪氣的反駁道:“真不好意思,我這種卑微之人在一個月前才幫你們殿下頂下了這個殺千刀的岐王名號,可惜我不怎麼稀罕,還給他了,其次,如果不是我這個卑微之人手下留情,你就得去見你大哥了,不過他的穩重你真是一絲都沒有學到。”
“住口,你還有臉提我大哥。”
這一番話終於是讓王少哲緊繃的臉頰徹底猙獰了起來,好不容易才歸鞘的長劍再度破空揮出,不同於之前的劍招,這一次切切實實調轉了靈力,六座靈宮虛影若影若現,不過十五歲的年紀除了一手凌厲的殺人技能,竟然還是一位六座靈宮的開靈武者,這兩樣隨便一個放在軍營中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蘇問愣了下神,心中越發苦悶,難免有些難以抑制的嫉妒,可嫉妒並不意味著畏懼,這一路走來任你是開靈小宗師還是立塵強者,甚至是賞善司那等偽不惑的超脫之人都不曾讓他退後半步,此刻就更是不會。
“住手。”就在王少哲的劍即將斬下的剎那,一聲沉喝宛如雷霆之威振聾發聵,蘇問餘光瞥見陳茂川身旁不知何時多出一個身材魁梧,陵厲雄健的中年男子,只是一眼就讓人頭敬畏,不覺停下了動作,王少哲縱然面有不甘,卻還是不得不收回手中的劍,回頭看向對方,幽怨的說道:“義父,大哥就是因他而死的。”
“你大哥是為將軍盡忠的。”中年男子蒼勁的臉頰微微顫動,深深隱藏在眼眉下的雙眸不知喜怒,此人便是王慶珂的父親,如今滄州軍方第一人——王珂。
王珂朝著蘇問微微一拜,哪怕連彎腰都算不上,但以對方的身份和威望即使只是一個拱手的動作,滄州夠有資格的也不過一手之數,“蘇小兄弟,小子魯莽,老夫替他向你賠罪,慶珂的事情我聽說了,早在當年他抽中那根籤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能在臨死前多你這位知己好友,是他的福分,老夫再謝你一次。”
“老將軍言重了。”王少哲年紀輕輕一身的戾氣,蘇問自然不會與他計較,但眼前這位手握權柄的男子,不管他是真心實意的感謝,還是礙於陳茂川的面子故作姿態,都讓蘇問如坐針氈。
“義父,少哲不需要你替我向別人賠罪,姓蘇的,我王少哲行的端立的正,明說,你我的事沒完,另外王明淵擅離職守,論罪當斬。”
“王明淵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他為滄州任勞任怨三年,我已經答應他還他自由。”蘇問一字一句的說道,態度無比堅決,即便是王珂親自與他說也不能改變他的決定。
王少哲是個倔強的傢伙,但他並不蠢,陳茂川和對方的關係非比尋常,所以他不會明知故問的再問一次,在王慶珂身死後,王明淵選擇明哲保身,這心機是何等的惡毒,對於他來說是最不可饒恕的,更是對王慶珂遺志的侮辱。
“自由?身為魏武卒的一員,這條命早已經是屬於大將軍的,你想要自由,你對得起同在敵營之中的同僚?你對得起我大哥以死保全爾等的大義,魏武卒第一條鐵律,臨陣脫逃者殺無赦。”
王珂站在原地,既沒有阻止王少哲的激進言詞,也沒有認同蘇問的話語,滄州二十萬兵馬是大將軍李在孝臨走前親手交到他手上,即便是陳茂川也都沒有資格越過他決定一兵一卒的調動,願意出兵協助陳茂川並不等同於他也認可了對方,因為他相信的只是李在孝而已。
王明淵憂心忡忡的看向蘇問,王珂隨口的一句話便能夠決定他的生死,而這一點他相信即便是陳茂川也無法改變對方的決定,甚至是為了他站在王珂的對立面,所以他將一切都壓在了蘇問身上,沒有去想應不應該後悔,他只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去見上一面那個等了他三年的女子,親口對她說上一句話,他這輩子才是真的完了。
“那是你的命,不是他的,我不知道李在孝是個怎樣的人,但如果只是一個用部下的生命才能成就自己的將軍,哪怕我只是一個無名小卒,也絕對不會為他賣命,自己的命只有自己才能把握,你大哥之所以情願身死來打消常明的疑心,我想他所考慮的也是如他這種悲苦暗樁的安危,你口中的大義有人視為生命,但還有人有比這種大義更該去珍惜的東西。”
“一派胡言,這不過是你貪生怕死的藉口,就像在青鋒郡一樣,我大哥死了,而你卻活著。”王少哲悲憤的沉聲說道,古大年這顆毒瘤明明有無數種方法拔出,陳茂川一紙書信便要所有蟄伏多年的暗樁繞著蘇問轉,要護他周全,難不成他的命就要勝過許多。
蘇問嘆了口氣,對方的話語充斥著一絲無理取鬧,卻尤為的真切,突然意識到對方還只是一個孩子,哪怕被冰冷武裝了每一處弱點,可內心仍然是一個需要呵護以及溫情的弱者,王慶珂的死對他來說無異於極大的打擊,他沒有哭,沒有鬧,只是在用自己的方法為他所敬愛的人保留最後一絲存在的意義,只要這一點,即便是錯,蘇問也會歡喜,漸漸的對這個敢愛敢恨的小子有了些許的認可。
“你不懂你大哥,如果有機會希望你到青鋒郡城外的一處草廬裡,看看那裡的兩座碑,去摸一摸上面讀書人的三個字。”
“讀書人?”王少哲喃喃自語,臉上的憤怒悄然退去,被一抹迷茫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