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進是一個非常出色的主持人。
一開始介紹完情況後,他並沒有佔著發言權不放,而是開始組織其他修復師,讓他們一個接一個地發言。
如果說他有什麼不知道的地方,那就是這些修復師的個人能力以及之前所負責的工作——這些人基本上都是他離開馬王堆之後才到這裡來的。
這些修復師低的只有三段,高的五段六段都有——除了尚泉水以外,另外還有兩個跟他平級的六段修復師,發言的態度倒是很平和。
蘇進面對這些中段修復師,一點怯場的感覺也沒有。他對馬王堆的情況瞭若指掌,有序地引導著他們,先是自我介紹,然後是介紹自己那部分工作的當前情況。
蘇進發現,尚泉水能在馬王堆拿到這樣的掌控權,的確還是有點本事的。
除他之外的這十一個修復師,各自負責一塊工作,各負其責,整齊有序,相互之間配合也很良好。最難得的是,那兩個六段修復師明明跟他是平級,接受起他的領導來也沒有什麼異議,還是很服從的。
這種管理協調能力,的確挺難得……
中間,蘇進的目光掃過尚泉水,他面帶得色,睨視著蘇進,大有“看你能挑出什麼毛病”的意思。
蘇進微微一笑,向他點點頭,以示嘉獎。尚泉水一怔,臉色頓時黑了下去。
這小子這是什麼意思?上級表揚手下工作作得好嗎?
總之,一輪發言下來,蘇進對修復師們當前的工作有了基本的瞭解。
尚泉水把他們分成了幾大塊,分割槽域、分門類負責。將來開墓之後,他們也會照著這樣的分配進行工作,起出全部的文物,把它們保護起來。其中一部分急需修復的,舒倩已經安排了正規的修復室進行搶修;而另一些儲存比較完好的,將會移交到長沙城裡的博物館,進行修復以及保管。
這個安排蘇進之前就在方案裡寫明瞭,舒倩只需要根據方案進行具體安排。尚泉水沒有阻撓,一切都進行得很妥當。
這部分蘇進沒什麼意思,接下來他要確認的是開墓的具體方式。
整個一號墓(三號墓)的槨室是由整木槨板搭建而成的,要開墓,必然要把上面的槨板移開。
作為儲存了兩千多年的漢墓,即使是這些槨板也是難得的文物,除了盜墓賊,沒人會對它們使用粗暴的手段。現在墓穴已經挖開,應該要用起重的手段把槨板懸吊起來,移到一邊。
槨板從數百斤到上千斤的都有,非常沉重——這時候,尚泉水再沒有質疑蘇進的判斷了——想要移開很不容易。
在移開它的方法上,蘇進終於提出了異議,跟尚泉水發生了衝突。
“滑輪組已經準備好了,施工隊的工人都是很老道的,他們知道怎麼把槨板吊起來移開。”這方面,尚泉水如此表示,非常堅持。
蘇進皺眉道:“那是條件不足情況下的做法,現在時代不一樣了。平天機械的起重機靈活又小巧,我們前期也測試過,完全可以應對這種情況。既然如此,為什麼一定要用人力,不用機器?”
“機器?”尚泉水撇了撇嘴,不屑地說,“考古修復,本來就是人的事情,機器死板板的,能做個什麼?”
蘇進不同意他的意見:“機器也是人來操作的。只要精度足夠,能達到目的,為什麼還要用多餘的人力,給施工隊師傅額外的負擔?”
蘇進這是在為施工隊工人著想,站在他們的立場上說話。董春抬起頭來,想說什麼,但觸到尚泉水的目光,又垂下了頭去,拿著一片菸葉,揉來揉去,把它揉成了粉末。
接下來,蘇進跟尚泉水相持不下,尚泉水不滿地道:“你不過是這場會議的主持人,我才是文安組的首席顧問,用什麼方式開墓,我說了才算!”
他擺明了以勢壓人,蘇進反倒不好說什麼了。尚泉水冷睨了他一眼,站起來,對董春道:“這個不用說了,就按照我說的辦吧。滑輪組已經準備好了,挖掘機什麼的,還遠在天邊呢!”
董春低著頭,拇指和食指不斷捻動,過了好一會兒,才悶聲悶氣地嗯了一聲。
蘇進深吸一口氣,沒再說話。
起出槨板這件工作,基本上沒什麼技術含量,人力還是機械其實都是一樣的。蘇進這樣堅持,主要還是為了施工隊的老工人們著想。他記得很清楚,施工隊一半以上的工人都已經不年輕了,長年重勞力工作,他們多少都積累了一些舊傷。這種重體力活,能交給機器,還是交給機器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