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十二聽晏錦說完之後,神色不改地將手裡的書放下後,才漫不經心地說,“因為,你知道,我怕是熬不過今夜了!”
他說完這句話後,又捧起放在桌上的藥碗,試了試冷熱。
那瓷白的藥碗裡的湯藥,像是硯臺裡那些濃的化不開的墨汁一般黝黑……
晏錦站的地方,離羅十二有段不小的距離,可她依舊清楚地聞見了,那股濃重的藥味。
刺鼻、噁心……讓人作嘔。
羅十二或許是覺得藥碗裡的湯藥不再滾燙了,便皺著眉頭,一口氣的喝了下去。
這種藥,對於羅十二而言,喝下去的滋味並不好受。
五臟六腑慢慢地灼熱起來,像是被火燒一般,疼的他都快要坐不穩了。
可他,必須得喝……
哪怕,他一直都知道,這藥碗裡的藥,對他的身子,一直都是有害無益。
“晏小姐想知道什麼呢?”羅十二將藥碗放下後,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用了全身的力氣,才將那股痛楚壓了下去,“我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羅十二慢慢地睜開眼,本來白皙如紙的臉上,已經有些露出一絲青色。
他是當真疼的難受。
晏錦見羅十二看了她身後的丫鬟幾眼後,才揮了揮手讓香復去外面候著。
很快,屋子裡便剩下晏錦和羅十二兩個人。
晏錦坐在離開羅十二不遠處的椅子上,神色裡帶了幾分淡然,“我和安之都知道,你是三叔的人!你不要怪他絕情……三叔對他做的事情,並不會比對你做的好上許多!”
兩個人,都是不錯的棋子,更是不錯的踏腳石。
晏錦說完之後,看了一眼放在離羅十二不遠處的藥碗,怔了一怔!
她想了想屋外站著的幾個婆子後,便明白了這是一碗催命的藥。
送藥的人,無需她多想,便能猜出是誰。
那個人,不希望羅十二能多活。
哪怕一個時辰也不行!
只有羅十二死了,或許他才能徹底的安心。
“是嗎?”羅十二將身子閒散地往後靠了一靠,眼裡無神,“你說,我不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我想,我的確是不知道的!但是,我從未想過讓安之作為一個復仇的棋子。他是我最喜歡的孩子,也是我的親人……”
晏錦垂下眼。半響後才幽幽地說,“可你這樣做,又和讓安之去復仇,有什麼區別呢?當年。安之父母的死和四叔雖然有些關係,可也不全是四叔的錯!安之啊……他差點成為那場戰役最無辜的犧牲品!能活下來,已經是一個很大的奇蹟了!你現在找到安之。認為陪著他幾天,便能決定他的以後嗎?”
“羅先生,你這樣做,很自私啊!你們到底給過安之什麼?養育之恩?又或者是親情?”晏錦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搖了搖頭,“你們什麼都沒給他,卻要他揹負辛苦的復仇!羅先生,就算安之如你的願和四叔疏遠,甚至最後殺了四叔,那麼之後,安之又能得到什麼?你們羅家的人,會接納他?又或者說,你想讓他回莊家?”
晏錦的話,讓羅十二的微微地打了個戰慄。
他,從未想過以後。
他只是知道,自己的小姑姑和姑夫,都死在了晏家四爺的手裡,他不能看著晏安之就這樣認賊作父。所以,儘管知道晏家三爺,是在利用他,他還是義無反顧的來了。
可現在晏錦的話,卻讓他恍然大悟。
他這樣做,無疑是在讓晏安之復仇……
晏安之那個孩子,比誰都敏感,自小的環境造就了他現在的性子!晏安之或許真的會如晏錦說的那樣,和晏家四爺疏離……此時,若是有心人再挑撥一下,那麼晏安之必定會和晏家四爺反目!
到時候,晏安之身邊唯一的一個對他好的人,也都沒有了。
指望其他人?無論是莊家還是羅家,誰又願意接納一個殘廢呢?
連他這樣的藥罐子,都被羅家的人厭惡!又何況是晏安之……
他這樣做,無疑是將晏安之一步又一步的推向地獄。
晏錦看著羅十二,又添了一句,“羅先生,若是這個時候,安之的身世公開了!來日,四叔意外離世,你認為,周圍的人會以為是誰做的?”
“安之……”羅十二未曾多想,便回答了,“他們會以為,是安之做的……可並不是這樣,安之不會殺了四爺,我也並不是想讓他殺了四爺,我只是……”
晏錦看著羅十二,認真地說,“只是不希望,安之認賊作父?”
羅十二沒有說話,顯然是預設了晏錦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