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實在太小,不消一刻功夫就把沿街的人家翻了個遍。孫家一個老太太從年青就信洋教,十字架不離身的掛在胸前,也曾宣傳發動村裡人跟她一塊兒信,說信了這個洋教能驅災避難,只要信了就都是上帝的兒子,所有人都是兄弟。
在那個年月裡,生命都朝不保夕,誰還會在意死後是上天堂還是下地獄,誰是誰的兄弟,怎麼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
警報一響,兒子媳婦輪流著勸她跟他們一塊出去躲躲,而她這麼多年來一直堅信她和洋人是兄弟,東洋西洋都是洋,是兄弟自然就不會錯的。
日本兵闖進家門的時候,她正端坐在椅子上準備用博大的胸懷迎接遠來的兄弟。
不知是鬼子聽不懂人話,還是來不及聽她說話,餓狼一般撲向這個六旬老太太。
二發本來就好吃懶做,是那種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人,懶得頭髮也不打理,長的都紮了小辮了。
他是能省一步就省一步,把自己嚴嚴實實的藏在了自家的玉米秸垛裡面。
正在為省了奔波跑鬼子而暗自得意,破門而入的聲音令他一驚,明晃晃的刺刀忽的刺到眼前,他一聲尖叫,外面傳來幾聲獰笑,玉米秸垛迅速被刺刀挑開,鬼子像抓小雞一樣把他從裡面捉出來,他驚恐著大叫著,
“花姑娘!”鬼子看見他的小辮錯把他當成了女人。鬼子掃蕩走後,人們三三兩兩陸陸續續歸了窩。
據說鬼子向西又走了十來裡在那裡住了一夜,那一夜那個村子死了七八口人,最慘的是牛家的少奶奶,本是濟南府某長官的外甥女,為了躲避戰亂嫁到鄉下,沾了孃家的光,丈夫被安排在軍隊任職。
因為即將臨盆,未能隨著家人轉移,老公公也是曾經走南闖北見過世面的頭面人物,早就命人在自家後院的井裡掏了一間屋子大小的暗室,早早把媳婦安頓在了裡面,怕出意外,自己和一個老家人也留了下來。
老公公以保長的身份接待了鬼子軍官,也許是天色已晚,鬼子軍官倒還算客氣,吃喝已畢,誇他是
“大大的良民”。老公公只待明天天一亮,送這群瘟神上路,也就阿彌陀佛了。
上半夜就這樣好好的度過了,可是下半夜一個鬼子兵口渴了,到井邊找水喝,聽到井裡有動靜,就招來同夥下井檢視。
可憐的牛家少奶奶,被拖進一個大筐裡往上拔,料到上去必會受辱,一頭扎進冰冷的井水裡。
鬼子兵怎容這香香嫩嫩的女人就此溜手,下去一人,重又把她拖進框裡,不顧大腹便便即將臨盆,壓在身上一起被拉了上來。
老公公聽得動靜趕忙跑了過來,鬼子軍官也趕了過來,。老公公一見兒媳婦那慘狀,長頭髮散著,渾身溼淋淋的,凸著扎眼的大肚子,被活生生的往傍邊的廂房裡拖。
老公公慌得給鬼子軍官跪下了,磕頭作揖,
“饒了她吧!您高臺貴手!饒了他吧!她可是某某的外甥女啊!”翻譯連忙翻譯給鬼子軍官,鬼子軍官回手就給了翻譯一個大嘴巴
“八嘎!”老公公撲上來一把抱住鬼子軍官的腿,拖住不放,鬼子軍官掙了兩下沒掙脫,拔出了手槍,一個偽軍上來給了老公公頭上一槍托子,老公公一下撲到地上,老家人撲上來抱住他,大罵
“你們還是人嗎!”鬼子軍官掙出腿來,向廂房走去。據說,在鬼手摸向她隆起的肚皮的時候,本來奄奄一息的少奶奶不知哪來一股神力,狠踹了鬼子軍官胯下,鬼子嚎叫著,一聲槍響,老公公昏迷中聽見兒媳婦一聲
“爹!報仇啊!”偽軍官在院外放了一槍,說看見一個黑影。幾天後回來的人們發現路邊的棗樹枝上掛著一具男嬰的遺體。
弟媳婦回來的晚了些,沒進家門就聽鄰居說,
“快家去看看吧,你那五哥都把家給作成啥樣了!”鬼子走後,五爺和俊在柴屋裡勉強度過了一夜,警報一解除,就匆匆的收拾家裡,一年到頭從不收拾家的男人,所謂的收拾也不過是把滿地的糞便掃一掃罷了。
弟媳婦一進門就被烘烘的臭氣燻了個趔趄,迎面又被小叫花子一樣的俊撞了個滿懷,從不生氣發脾氣的弟媳婦氣呼呼的責問五爺
“五哥呀!你這是作的啥呀!”
“作啥!活命唄!”五爺溜溜的躲到外面去了。弟媳婦那陣忙活,先燒了一大鍋水,用了一斤多鹼,煮的煮,刷的刷,洗的洗,擦的擦,整整忙了三天。
從那以後五爺和俊都失去了嗅覺,既聞不見花香也聞不見屎臭了,用五爺的一句話就是:好歹不識香臭不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