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孔珊,我仔細打量起這把象徵著寒珊情義的袍劍來——短劍的劍柄上藍色瑪瑙鑲嵌,拔劍出鞘可聞嗡鳴之聲,怎麼都該是把一流寶劍,可惜劍鋒鏽跡斑斑,像是殺了人未經擦拭似的。我使手帕擦了擦,鏽跡已深,沒救了。
次日。
我正欲乘車往懷清園拜訪易寒。侍僮來報,孔珊西去了,昨日回到孔家莊便臥床不起,子時留了遺言就沒了氣。所幸他舊疾早就反覆,沒跟我扯上什麼聯絡。但孔家莊的人還是邀了我,想必是問他們家主生前之事,我沒理。
“我今日有些不適,昨日爐中的香料還未燃盡,給我帶上吧。出發!”
“唯。”
一路快馬加鞭,我來到了易寒居住的懷清園。
秋風蕭瑟,枯葉落枝,這懷清園灰色的牆壁與他的主人一樣破敗不堪。院落外觀之簡陋都教我覺得有些愧對這個“園”字了,易寒即便是隱退也依舊是易家的四郎君,還有江湖第一神探的美名,他卻好似完全將自己當作是山野村夫了,住處規模與我這個寫書先生的宅子相差無幾。易家已經完全放棄他了嗎?
守門的門童一見有馬車停靠,立刻高聲喊道:“我家主人不見外客多年,無論郎君是何身份,但請回。”
我早知如此,亦高聲回道:“孔莊主臨終前特託某拜訪易君!”
“某,身殘才淺之人,哪當得‘君’之一字?”他的聲音從牆的另一邊傳了過來。
聲音尚有穿牆之力,看來也不是太頹廢。
“君莫要妄自菲薄,只是某不敢負孔莊主臨終託付,縱有恩怨,人已西逝。若君仍不釋懷,敢問君可還記得‘易郎有劍名曰:袍?’”
我拿出那柄鑲寶短劍,門童接過跑進了園裡。
片刻,牆內又傳出了聲音:“迎客!”
易寒摸到那劍,果然動容。
幾經周折總算見到這位故神探。我早聽聞他的消沉,卻不想竟消沉至此——不惑之年,兩鬢白髮,眼蒙巾罩,聲音喑啞,說他是不惑男兒倒不如說是位耳順老人。
“他可有話予某?”易寒率先開口。
“無。某此次前來是為南莊一案”
我躬身行禮,道:“正是江湖上眾說紛紜,是非難辨,某才決心重書南莊一案。但還逝者清白,不圖名利。”
“不雜書生,某雖隱世,也聽侍僮說起過你的名號,是公正秉筆之人。南莊一案至今成謎,當年之人傷的傷、死的死,如今孔家那位也不在了,是該有人知曉真相了。”
他撫摸著腕上的羊脂鴛鴦手環陷入了回憶。
“我十五涉足江湖,二十初有名氣,三十冠名神探。‘劉家白骨案’、‘高家哭鬼案’都沒絆住我。我一路順遂,直到受邀去了南家莊。那時的南家莊是如今的孔家莊也比不得的,不說江湖第一莊,也是一語動江湖,翻雲覆雨。可惜嫡系人丁稀薄,第十八代家主有一子一女,子是養子,溫厚敦良,伶俐聰靈;女是親女,敏慧玲瓏卻嬌縱跋扈。家主欲傳位於子,女不服,幾次爭權惹出禍事。家主一怒之下關其禁閉,後不忍,探視時遇其與心腹商討構陷長兄之事,二人爭執之下,女失手弒父,倉皇出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