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清風拂面。
捧一卷書坐在車轅的白衣少年,那張俊美的臉龐上,泛起淡淡的愜意,他微微放鬆身子,依靠著放鬆身子,也沒讀書,就這麼享受著清風明月。
年少時出門遠遊求學,跨越兩座王朝,走的路確實越算得上遠,早先剛出暖巢的少年心高氣傲,剛正不阿,也因此吃了不少苦,有次在洛雲遊學時遇到個賣身救父的孩子,一時心軟,最後渾身家當全被騙走了,不過他也不一蹴而就,一路走下來,坑蒙拐騙之輩見過不少,世間冷暖也知了不少。
就在這樣不急不緩的遠遊求學裡,方小商平淡無奇地走過了四季的時間,年關的時候,他破天荒地給家裡寫了三封書信,一封是向爹孃長親報平安,道一聲新年好。一封是向爹孃詳細講了自己這些日子以來的經歷,寫成故事寄了回去。
最後一封是問家裡拿銀票。
半載來,僅此三封。
年少遊學千百里,不虛此行。
如今臨近洛雲,叫他的心思也隨之有些波瀾,背井離鄉的遊子,對於家鄉總是有些別樣的情緒,或許平日這些思愁不顯山漏水,直到臨近了,那是最藏不住的,也是最真實的情感,方小商幽幽嘆了口氣,嘴角兀自露出一絲笑意。
方小商覺得不耐煩出去透氣,這倒叫刀客一時有些無聊了,他雙手抱肩,摟著長刀在胸前。
陳安之從沒有真正的相信斗笠刀客,心中一直保持著戒備,只是突然警覺自己體內的文字,想要仔細看清楚,也就沒再注意刀客。
當他仔細凝望過去時,那金色小字就變得虛無縹緲,叫他看不清晰,再加上這小字一直在運動遊轉,如此一來,更加看不清晰。
橫豎是躲不開了,這隱疾在他心中如一根刺,如鯁在喉,若以後不把它拔出來,總覺得會出現什麼岔子。
思來想去實在沒什麼好辦法,陳安之也就沒再糾結於此,當年這些文字在何安在身上時,也沒出現什麼異象,若是真個說起來,或許發生在晚年何安在身上的不祥或許與此有關,所以陳安之現在倒也沒著急。
深深吐出一口濁氣,睫毛輕顫,動了幾動後,星眸睜開,陳安之看著百無聊賴的刀客問道:“你叫什麼名字,總不能一直喊你喂吧。”
中年漢子聳聳肩,一臉無所謂道:“叫我臘月吧。”
陳安之面色古怪,上下看了看臘月,筆直的眉峰微挑。
臘月無奈道:“說起來還是要怪你,我爹年輕的時候最欣賞大劍仙,我出生的時候,他便起了個貼近初一的名字,也不管合適不合適。”
陳安之說道:“所以你拿了刀。”
臘月道:“劍是娘們學的東西,太秀氣,我不喜歡,還是大開大合的刀最適合我,當年我爹把我送去學劍,結果我執意學刀偷偷溜了,學成回家的時候,把我爹氣的半死,拿著藤條滿院子追著我打。”
“最後還落了個笑話,說什麼聽雨的修士再怎麼厲害,也厲害不過自己的爹孃。”
“不過我知道我爹是驕傲的,我不在家的時候,他幹完活就挺著胸脯在村裡轉悠,逢人便誇臘月是天底下最厲害的。有人取消我爹說臘月學的是刀,成不了大劍仙了,我爹就吹鬍子瞪眼跟他們講,臘月以後是比大劍仙更厲害的大刀聖。”
臘月輕輕笑著,他的語氣很平淡,藏匿著些許的回憶和歡喜。
陳安之沉默了片刻,低聲道:“臘月是個好名字,你爹也是個很厲害的人。”
臘月摸了摸下巴,“那可不,我誰都不怕,就怕我爹。”
陳安之沒有接話,天底下最厲害的,不是冠絕古今的天下之主何安在,也不是劍斷山海的大劍仙姜初一,他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是天底下所有為人父母的人。
他掀開車簾彎腰鑽了出去,輕輕拍下方小商的肩頭,問道:“大概還有多久?”
方小商從懷中摸出地圖,環顧四周,又看了看地圖,大概確認了下所在位置,而後說道: “天亮之前就進入洛雲王朝境內了,不消半日,就能到達浪溪河入河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