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府大院,主屋內。
黃花梨木的靠椅上,有兩人對坐著。
“唉,這丫頭,”一披覆儒衫的中年男人嘆著氣道,其間滿懷著複雜而唏噓之意,“平時裡瘋瘋癲癲的,什麼事情都敢亂惹一通……既然都對那個混小子死心塌地了,那我就幫一把好了……親自將那女子請送回偏遠廂房,她偏偏又做這般小女兒情態!”
正對著是個面相不過而立的男子,一副半點兒不以為意的模樣。
“我說啊,”
起了個調門後,半捂半是扶著腦門的那人,先是將布鞋上的紅泥隨意蹭在名貴的傢俱上,而後才盤起腿正坐,於中年家主的怒視下嬉笑著問說,“那是你女兒欸,這麼迫不及待要往外推了?”
“女兒自然是寶貝疙瘩,可那小子……你也瞧見了吧,這才幾天,就已經勾搭上了那位女子……他們不是才見過幾面嗎,不是互相還有嫌隙嗎?……這樣下去哪裡能成?”
中年家主越說越氣,越氣越拍手邊剛剛還異常珍視著的木椅扶手,話尾不豫和質疑情緒簡直要如同火山岩漿爆發出來了一樣,“你確定那混小子真能從一而終?”
被老友的吼聲和那可憐黃花梨椅的“嘎吱”呻吟的洗禮過後,崔姓男人語氣平穩卻隱匿著微許的不確定之感,似在寬慰對方一般說著:
“老錢啊,我知你愛女心切,但你也不能冤枉我啊!那小子雖是花心了些,可在他如今的青春年紀下不是很正常嗎?按他的性格和表現看來,該負的責任倒一點兒不會推脫。只要他與我徒動起了真情,自覺便會收起所有性子的。當然,你這次的確出了個餿主意。徐徐圖之才是正途。”
“還徐徐?再慢吞吞的,我看他就真敢三妻四妾了!”
錢老爺冷笑一聲,右手又一次砸落,身下古董椅子的扶手就此折斷,斷木條混雜著一絲血漬墜地。
待要繼續勸說,崔姓供奉驀然間頓了頓,而後卻是將身子躺回椅背上,抄起旁桌上的茶杯,老神在在地啜飲了起來。
下一刻,門外那竊聽了許久的人踹開房門。
“爹,你都在胡說八道什麼呢!”
作為被兩位長輩明目張膽討論物件之一,錢大小姐竄進了門,羞紅著小臉惱聲道,“還有,老師你一個世外之人,犯得著管這種凡間俗事嘛!我現在最後說一遍,我是很喜歡他,非他不嫁了,但那是我自己的事,無須別人操……”
機關槍似地喋喋就要不休,卻被堂間裡的一人站起來後,神情的怖態嚇得噤聲了下來。
那男人陰沉著臉,起身便徑直踏行了過來,右手負後,在少女身前不到半步的位置停腳,對她怒吼道:“還別人!老子是你爹!”
在一個凡人的洶洶氣勢下,錢朵朵硬生生挺直著腰背,極其艱難才昂著小腦袋,並不屈服地低語道:“爹,你莫再添亂了。”
“……”
連這招都不奏效了呢?呵,看來女兒真的已經大了,管不動了……意興闌珊之下,錢父半張著嘴,一時失神,默然著好半晌。之後,曾敢於揮手斥帝王,轉頭戰群儒的一人,竟是隻能機械般復讀起先前一句,
“我是你爹。”
“爹,我只是不想你為難他。”緊抿著小嘴的她,生硬地吐出一句後,終於在身前那位傷感的眼神下崩潰了。
眼眸中霧氣凝聚成水花,少女一邊“嘩嘩”垂淚,一邊乳燕歸巢一般撲進了那人懷裡。
而被女兒哭腔一擾,錢老爺子原本就有一絲刻意裝扮的悲情面具,頓時破裂消融了起來。
心疼和憐惜不已的他便只顧著對女兒安慰個不停,在許諾了諸般好處後,染溼了他胸前衣襟的罪魁禍首這才大發慈悲地止住了水閘。
“真的嗎?”
仍有些抽泣聲的錢朵朵撐起小腦袋,微微紅腫的眼眸盯著她父親追問道,“你保證不會找他麻煩了!”
“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