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怔,既想去又不想去。
他忽然嘆了口氣,似乎在斟酌措辭,半晌,才繼續說:“小風病了……”
我驀地抬起頭,抿緊了嘴,深吸口氣,說:“好。”
“謝謝夏小姐。”顧成笑說,彷彿如釋重負。
我沒有開自己的車,心裡有點亂。
坐了顧成的車,他開車很穩,偶爾車輪碾過石頭微微的震動會讓我莫名的心驚肉跳。
我以為他會開去醫院,他卻徑直開到了顧家的別墅。
四年前,我來過這裡一次,讓我從此不願再踏入這裡一步,我也以為今生不會再來到這個地方。
車子經過花園,噴泉依舊還在,一切看起來好像都沒有什麼變化。
下了車,顧成在前面引路。
我在大廳見到了顧長祥。他站在視窗邊,拄著手杖,落日餘暉從窗戶灑進來,落到他身上,遲暮,蒼茫。
聽到聲音,他緩緩地轉身,目光沉沉,眉頭緊蹙,無端地讓人覺得沉重,我忽然覺得心慌。
“謝謝你還願意過來。”他嘆了口氣,抬手示意我坐下。
“風兒病了,重度抑鬱症,和他母親當年一樣。”他語氣沉沉,我覺得腿軟,手扶這沙發靠後,一步一步地挪過去,緩緩地坐下。
“他母親的事情,可能你也知道一些。當年,雲飛發生意外後,淑芬幾乎崩潰,她不吃不喝不跟人說話,整天都躲在房間裡,房間的窗簾都拉上,醫生診斷說是重度抑鬱症。後來進行了藥物治療和心理治療,效果都不是很好。當時她的狀況持續了幾乎兩年。有一天,保姆大意沒看好風兒,他從樓下滾落,摔斷了一條腿,哭得撕心裂肺,淑芬忽然就衝下樓抱著風兒一直哭,哭了很久。後來,她就徹底清醒過來了。”顧長祥似乎覺得有點疲憊,捏了捏眉心,緩了緩才繼續說,“風兒四歲那年,有一天鬧著要來公司找我,那天,淑芬在我的辦公室見到了正峰,後來的事情你可能也已經知道了。他們結婚的第三年,淑芬病情又發作了,後來我把她送到美國去療養,風兒也一起過去陪她。長期的藥物治療和心理障礙讓她的身體越來越差,在風兒讀大學那年,淑芬走了……”
他忽然像失去了力氣般,沉沉地往後靠向椅背,閉上了眼睛,手搭在眉間,似乎想到了那些悲痛的往事。
半晌,他才睜開眼睛,沉沉地看著我:“四年前,風兒跟我說他要和你訂婚,我不同意。當時我病著,科學城的專案如果他無法拿下來,董事會那幫人必然會借題發揮,要求重新選舉董事長。我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長河集團是我一輩子的心血,我要在我死之前把公司穩妥地交給風兒。當時,只有唐家和正峰能幫得到他。這孩子對正峰有多年的心結,他不會去求助正峰的。所以我要求他跟唐家聯姻,這是最理想的解決方法。可是這孩子太倔強了,他說,如果他能把專案拿下來,就讓我同意他跟你訂婚。我同意了。後來,他真的拿下了這個專案。我記得他當天非常高興,像個孩子似的,我已經很多年沒有看到他那樣笑了。”
他默了片刻,嘆了口氣,才繼續說:“可是不久,你離開了,他瘋了一般地找你,再後來,他就病了——重度抑鬱症,跟他母親當年一樣。他把自己關在海邊的那個房子的,不吃不喝,整天就坐在視窗看著海,也不跟任何人說話。後來他的身體支撐不住暈倒了,醫生只能給他注射藥物,藥物讓他大部分時間昏昏欲睡。我不放心他,一直看著他。有一天我從他床邊站起來的時候血壓不穩暈倒了,他突然就清醒了。就算用我的命換他的清醒,我都願意。這幾年,他一直拼命工作,我以為他已經好了。那一日從青山寺回來之後,他就變得精神恍惚。再後來,我去醫院看正峰的時候碰到了你,我知道他可能已經見過了你。你已經有家庭有女兒了,我對你說,希望你能讓他徹底死心,這樣對你們彼此都好。回來之後,我告訴他外公老了,想在走之前看到他成家。他答應了,我以為他已經忘了你了。”
“上週日他回來之後,就一直坐著發呆,一個人開車去了海邊的房子,我不放心,就讓顧成跟過去。他又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裡……唐家那邊的婚事我已經推了。心病還需心藥醫,你是他的心病,我希望你能幫幫他。”
我覺得手軟腳軟,坐都坐不穩,手搭在沙發的扶手撐著身體才不致於滑下去。
喉嚨發緊,一開口,聲音都有點顫:“我想見他……”
顧成走了過來,說:“夏小姐,我帶你去吧。”
我站起來的時候腳下踉蹌了一下,顧成扶了我一把。
我恍惚地上了車,窗外的建築物飛快地掠過,越看越頭暈。手機一直在響,我頭暈得想吐,放任它響。響了幾次就停了。
不知道車開了多久,停下時,我聞到了淡淡的海腥味。
“夏小姐,到了。”顧成說。
我想拉開車門,發現拉不開,手心浸了汗,黏黏的幾乎握不住門把手。
顧成幫我開啟車門,在前面引路。
這個地方我來過兩次,很多年沒有來,只覺得既熟悉又陌生。
我生日那天晚上,他在這裡,在漫天火樹銀花下,輕輕地在我額前落下一吻,溫柔神情地對我說:“我愛你,夏清。”
他拿下專案那天,一臉歡喜地帶我來到這裡,那一夜我們極盡纏綿,我在他的爆發中流下了眼淚,他溫柔地吻去我臉上的淚水,說:“不要哭,我不想看見你哭。”
我跟著顧成來到了二樓的房間門口,他擰開門把手,我抬眼,幾乎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