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間,似乎有一雙溫柔的手撫上我的頭髮,她撥開我臉上的亂髮,還輕輕地擦了擦我的臉。
她似乎坐在我的床邊很久很久,我恍恍惚惚的覺得她一直在看著我,目光溫柔。她身上淡淡的香氣很好聞,我迷迷糊糊的又睡過去了。
我一直以為是夢,現在才知道其實那不是夢,是她。
掛了電話,我很冷靜地跟公司請了假,還把一些工作交代給了黃離,離開辦公室的時候,外面還是豔陽高照,明晃晃的陽光照在臉上火辣辣地疼。
我攔了一輛計程車,車裡的冷氣突然把我凍得一個激靈,看著“噝噝”噴著冷氣的出風口,我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那時候我三歲,夏宇還沒出生,父親去上班,她那會也還在學校教書。白天他們就託鄰居的江奶奶照顧我,晚上下班就把我帶回家。
三歲正是好奇心極強又活蹦亂跳的年紀,我喜歡東摸摸西碰碰,江奶奶的爐子上燒了一壺水,她坐在旁邊看著。
老人家上了年紀就容易犯困,她看著看著就打起了瞌睡。
我好奇地去拎了下水壺,水壺太重,而我根本拎不穩,水一下子就淋到了我的腳上,我“哇”的一聲就大哭了起來。
江奶奶嚇得立馬就清醒了,看到我的腳上起了大大的水泡,老人家嚇得六神無主。
還好這時候媽媽下班回到家,聽到哭聲,她立馬趕過來,看到我起了水泡的腳,她的眼淚當場就下來了,急急地抱起我就往醫院跑。
那天也是個大熱天,汗水混著淚水從她的臉上滴落,有些滴到了我的臉上,滾燙滾燙的。
自打那件事以後,她就從學校辭職了,留在家裡照顧我。
我亂糟糟地想著很多事情時,計程車已經開到了醫院樓下了。
我一口氣跑到了她的病房門口時,看著那緊閉的門,我突然沒有勇氣推開它。
門從裡面被拉開,是父親,他看起來很疲憊,看到我的出現,嘆了口氣,有點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我走進病房的時候,一股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撲鼻而來,入眼是一片白茫茫的牆,白色床單下有個小小的隆起的形狀。
從前我只覺得她很瘦,卻不知她竟這麼瘦。蒼白的臉頰凹了進去,看起來竟好像老了許多,明明上個月我才見過她。
她的手纖細乾瘦,手腕上纏著厚厚的紗布,我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指冰涼,我心裡突然驚慌起來,冷靜下來才發現她手上的脈搏微弱地跳著。
我坐了很久才走出去,看到父親面色沉重地坐在廊間的長椅上。
“爸,發生了什麼事?”我坐到他旁邊。
他沉默了好一會,才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道,今天早上你媽接到一個電話,好像是個女孩子,叫唐什麼……對了,叫唐菲。因為明天我要出差,所以下午提前下班,沒想到回到家就看到你媽……”
唐菲?她怎麼會找上我媽?她找她做什麼?我毫無頭緒,直覺告訴我,我媽自殺的事情肯定跟她有關。
我走到走廊盡頭,撥了唐菲的電話。
“唐菲,我是夏清。你今天打電話給我媽都說了什麼?”電話很快就接通,我直截了當地說。
“夏清,你這是什麼口氣?在質問我嗎?”唐菲氣定神閒地反問。
“我再說一遍,你今天打電話給我媽都說了什麼?”我沉著臉又說了一遍。
“哦,你這麼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吧。我只不過跟她說了些實話。”唐菲似乎笑了下,才又開口,“她真是可憐,自己被男人拋棄,女兒揹著她跟親生父親的繼子在一起,這麼不要臉的事情都做得出來。要是我有這麼個女兒,估計我都沒臉見人了。”
我不知道她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只感覺心裡一片冰涼,原來因為我,她受了那番羞辱。
我死死地摳著窗戶下面的金屬邊框,摳得指甲都斷了,斷甲陷入了肉裡,血流了出來,我卻不覺得疼。
電話不知道什麼結束通話的,我死死地抵著窗戶的邊框上,堅硬冰涼的邊角嵌入了我的額頭,那點刺痛終於讓我恢復了清醒。
父親不知道什麼知道走了過來,他輕輕地攬著我的肩膀,他剛才並沒有聽到我和唐菲的通話,可是我覺得他應該都猜到了。
但是他什麼都沒問,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嘆了口氣:“你媽醒了,你進去看下她吧。”
我在原地佇立了好一會,才深吸了口氣,一步一步地走去她的病房,我已經做好了所有準備,即使她用最難聽的話罵我,我都會承受。
可是,當我終於走到她的病床旁邊的時候,她只是悽哀地看著我,淚水盈眶,聲音微弱卻堅定:“答應我,離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