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輕飄飄的這般一問,宗老的眉眼在陸銘海的注視中稍稍發生著變化,而這變化本身,渾似是以這樣的方式展露著那輕飄飄的一句之外的言外之意。
宗老像是隻說了這麼一句,可是在陸銘海的感覺之中,卻渾似是將甚麼千言萬語盡都說盡了。
老實說,陸銘海很不喜歡這種感覺,很不喜歡這種與經年老怪進行如是意味深長的對話。
那種言語本身並不像是經篇之上的珠璣字句,回味悠長的同時,實則一切義理最後盡都落回在了那字裡行間之中;但是這般經年老怪的言語卻不同,很多時候言辭本身盡都是虛浮至極的掩飾,真意從來都不在字音之中。
比起面對這樣的老怪,陸銘海更喜歡沉浸在那些先賢著錄的書經之中,哪怕有些書經過分的詰屈聱牙,但是參透其義理的過程本身再艱難都能夠教陸銘海感受到快樂。
可是,想要改道易法,陸銘海便也不得不強自提起著精神,硬著頭皮面對著面前的經年老怪。
這一步教人艱難與不喜的過程,沒有人能夠代替他去面對,哪怕是商伯都不能。
哪怕瞧見那似笑非笑的眉眼,陸銘海便覺得自己已經洩了底去,頓失先機。
“是,開天法玄妙非常,晚輩感興趣,許也是理所應當的罷?卻不知前輩又有何要教我的?”
既然已經洩了底去,陸銘海便索性率直到底,畢竟,虛浮也好,率直也罷,有些問題總是要面對的。
而聞聽得此言,宗老笑的更是微妙,他渾然不曾被陸銘海的言語影響到分毫的心念。
“好教小友知曉,這一宗道統法脈傳續,實則是比一兩人,乃至於是一兩代人的生死都要緊要的事情。
許是尊客來處的中州鼎盛非常,無有門戶之見,可是在吾等這居處,世情便是如此。
因而,小友若是想要尋術法、符籙之道書,自當開口,便是應有盡有,說難聽些,這些拓印本,小友看一本燒一本貧道也未必見得心痛。
可若是問及吾開天法的修持法門?恕貧道直言,莫說是一篇經文,一個字兒也沒有!
貧道明白,小友感興趣,許是發源自心神之中的真念想,可這世上終歸還是有門戶之見在的,便如貧道徑直開口問詢小友的道法修持門徑,小友真個肯相告麼?”
聞聽得此言時,陸銘海遂一點點皺緊了眉頭。
宗老所言並非是強詞奪理。
開口問詢的時候,陸銘海也曾經想過,這將會是一件很難達成的事情,但饒是如此,陸銘海也未曾想到,這般端看著,竟然幾乎如絕路也似。
這化外之地,門戶之見竟這樣深麼?
而眼見得陸銘海的眉頭越皺越深,原地裡,宗老遂又輕笑了幾聲,將少年的神念從沉浸在自己的心思之中一點點的喚醒,使少年重新看向宗老這裡。
“當然,其實開天法門本身也沒甚麼玄虛之處,小友也無需覺得自己的道法與開天法門之間有著怎麼樣的鴻溝,實則只消是在道與法的範疇之內,許多義理看似是南轅北轍,最後可能卻是殊途同歸而已。
譬如在貧道眼中,實則世上諸道盡皆可入得開天法門之中,畢竟,凡有所相,盡在寰宇永珍之中,受生克義理所制,而這一生一克,實則便是天地乾坤之道,所謂開天法門,不論是哪一道,最後歸咎而來,盡都是在修陰陽。
一陰一陽謂之道,小友之法,合該亦在道中!”
聞聽得此言時,罕有的,陸銘海因之而動容。
第一次,他恭敬的起身,朝著宗老拱手一拜。
“還請前輩繼續教我。”
聞言時,原地裡宗老卻笑的更為矜持起來。
“小友,貧道這裡的真傳只這一句話而已,這是你我間的緣法,但也僅此一句了,不過……”
“不過甚麼?”
“老朽之言實則也無需盡聽,對於小友而言,許是那試煉場中真正的文武鬥法無敵路,才是真真養煉諸經而成己法的時候,彼時,登壇講法,那珠璣字句,盡皆真傳矣!”
聞聽得此言時,陸銘海終是因動容而面露了急切與期待的神色。
而愈是如此,宗老愈是笑的微妙。
“當然,世上緣法便是這般,以真傳換真傳而已,小友,好生想想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