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宮又經曆了一個不眠夜。
對於李太後來說,打從臘月初二之後,不眠夜那就是一個接著一個,幾乎就未曾間斷過。
這個不眠有夜溫言帶來的,有攝政王權計帶來的,有帝尊大人帶來的,如今又有了她的另一個兒子、從小被權計養大的權青隱帶來的。
六殿下進宮時,天都黑了,宮門都下鑰了。可他說事關長公主一案,有急事要麵聖。
禁軍一聽說是長公主的事,立即放行。卻不知權青隱從德陽門進宮,並沒去神仙殿見皇上,而是直接往永安宮拐了去。
李太後見到他時,正在為炎華宮向將軍府下聘的事鬧心。從前這事兒沒擱在明麵上,她還能裝裝樣子,還存有一絲僥幸,覺得帝尊大人隻是覺得夜溫言有趣,好玩,過陣子就淡了。
可如今天旨下了,大聘過了,事情昭告天下,夜溫言已經成了人人皆知的未來帝後。那今後她再見到夜溫言,可就要向其行禮,身份瞬間就矮下去好幾截。
權青隱的到來讓她更鬧心了!
這個兒子從小沒養在她身邊,跟她不親,她對這兒子也喜歡不起來。她現在滿腦子都是她的祿兒到哪裡去了,根本不想理會這個兒子的死活。
可偏偏這個兒子來找她算賬了,帶血的鞭子從袖子裡拿出來時,李笑寒下意識地就驚叫出聲,直指權青隱說:“你就不怕遭天打雷劈嗎?”
權青隱都聽笑了,“你都不怕的事,我怕什麼?老天要真能打雷劈死個誰,早二十年前就該把你和權計給劈死了,還能輪得著我們出生?可見老天無眼,他看不到人世間這些齷齪醃臢,自然就也看不到我鞭抽生母。不過你放心,我不會打你,我帶這條鞭子來隻是讓你看看,看到上麵的血和肉了吧?這是夜紅妝一家的血肉,還有夜老夫人的。當初與你共謀大計的那些人,當初與你商量著換走新娘的那些人,一個都沒逃掉。”
他一步一步逼近李笑寒,侍女從文試圖攔一下,被他一把推出去老遠。
“可是隻抽夜家人根本不夠我洩憤,我真正恨的不是他們,而是那個當初指著權青祿告訴言兒,他是恩人的那位。母後能不能告訴我,那個人是誰?”
李笑寒一下子激動起來,不是因為權青隱質問她,而是她在權青隱口中聽到了她的祿兒的名字。她衝上前,一把揪住權青隱的衣領子,大聲問他:“祿兒呢?你們把祿兒弄到哪裡去了?你們兩個就是魔鬼,連親兒子和親弟弟都不放過,你們把我的祿兒還給我!”
從文嚇壞了,趕緊大聲提醒:“娘娘您說什麼呢?娘娘您是不是被六殿下氣糊塗了?六殿下,您可不能再刺激娘娘了,娘娘這幾日總睡不安穩,說的都是胡話,您別再氣她了。”從文一邊說一邊趕緊又去檢查殿門關沒關好,她很想站到外頭去守門,可又怕這位六殿下一失控下了死手,再把娘娘給打死可就糟了。
從文不敢出去,隻能陪在李笑寒身邊。李笑寒完全顧不上她的提醒,一句一句不停追問權青祿的下落。直問得權青隱眼中絕望越來越濃,她才猛然反應過來這個也是她的兒子。
可那又能怎樣?總歸是不可能一碗水端平,她心裡念著的終究是那個從小養在自己身邊的那個。而這一個跟著權計的,是死是活她都不是很在意的。
權青隱似看透了李笑寒這個人,也不委屈,也不難過,他隻是覺得好笑。
“深宮婦人,做下如此膽大包天罪大惡極之事,竟還指望瞞天過海矇混一輩子?我告訴你,從來我都沒想過要那個皇位,這天下之主由誰來做我都不在乎,我爭的,隻是一個光明正大活在陽光下的身份;我要的,隻是和我心愛的姑娘一起生活一輩子的可能。我馬上就要成功了,你卻親手將這一切全部打碎。李笑寒,你是不是故意的?在你心裡從來都隻有養在身邊的那個兒子對吧?可我們明明長得都一模一樣,你當初為何偏偏挑中了我送走?”
他的鞭子握在手中,要很努力地控製著才能不抽到李笑寒身上去。這個母親他曾經嚮往過,曾經夢裡叫過娘,曾經無數次幻想她也能撫上他的頭,說一聲隱兒真乖。
可惜,到頭來一切都是空想,他非但得不到母愛,母親還親手打碎了他最美的那個夢。
叫他如何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