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純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還未抵達荊州,盧象升已然在荊州等候。對於盧象升的打算,林純鴻也能猜個七七八八,盧象升無意對邦泰採取激烈措施,跑到荊州來,無非就是警告他不要輕舉妄動,順便打探一下他的下步計劃。
林純鴻暗自抱怨不已:“哪有剛出差回來就加班的!我還準備跑到枝江看兒子咧!”
周鳳於八月份順利產下一子,母子平安,讓林純鴻欣喜若狂,這次心急火燎地從廣州趕回荊州,很難說沒有看兒子的心思。
而且,林純鴻發現,兒子出生的訊息傳遍荊州和廣東後,自張道涵以下,所有下屬無不興高采烈。張道涵還下令舉行盛大慶祝活動,邦泰境內載歌載舞十日,官民同樂。
有沒有搞錯啊,兒子是我的咧,怎麼你們高興得跟自己有了兒子一般?
倒是楊一仁的一句話指出了其中關鍵:“恭喜軍門啊,恭喜,軍門後繼有人,邦泰上下算是安心了……”
這事不禁讓林純鴻浮想聯翩,小兔崽子,剛出生就幫了爹的大忙,難道邦泰上下已經有了自立的心思?
閒話休提,且說林純鴻抵達荊州後,立即前往酒樓拜見盧象升,並將盧象升迎進了星拱樓。
盧象升除了比前幾年顯得滄桑點外,沒什麼特別的,兩人寒暄已畢,盧象升也不跟林純鴻客氣,當即冷聲道:“你倒是出息了!朝廷將遮護海疆的重任賦予你,你卻不聲不響地返回荊州,卻是何故?”
林純鴻不接盧象升的問題,反問道:“屬下一直有個問題想不通,還望總督大人幫屬下解惑。自崇禎二年陝西大亂至今,朝廷耗費糧餉無數,死傷將士無數,為何賊寇卻越剿越多?照這樣下去,到底還能不能剿滅賊寇?”
林純鴻一開始就力圖掌握談話的主動權,讓盧象升隨自己的思路打轉。
果然,盧象升不由自主地開始思索林純鴻的問題,輕易陷入林純鴻的彀中。
林純鴻乘勝追擊,緊接著丟擲一個問題:“賊寇滅了又起,起了又滅,如此迴圈往復,賊勢反而越來越大,難道朝廷就沒有覺察到方略出了問題?或者說,朝廷到底有沒有一整套方略來配合剿匪?”
盧象升嘆了口氣,道:“你說得對,朝廷在剿撫之間搖擺不定,並無一套確定之方略,也談不上對和錯!”
林純鴻絕不給盧象升任何主動權,緊接著說道:“剿和撫都不是問題的關鍵,關鍵在於朝廷有沒有安民的方略!”
“安民?無非錢糧也!朝廷入不敷出,哪有錢糧安民!”
“沒有錢糧就想辦法籌集錢糧啊!朝廷諸公,除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加稅,就想不到別的招?今年初,聖上強力推動鑄幣,現在月獲利不是上十萬兩銀子?後來,屬下又提出製作魚乾,不僅可以獲利,還能飽腹,不知為何,至今朝廷沒有一點動靜!”
盧象升哪能不知魚乾背後的君臣之爭?但此話又如何對林純鴻說得出口?只得裝糊塗道:“朝廷決策牽扯甚大,非一時半會所能決定……”
這句話說得虛弱無力,到最後,盧象升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聲音越來越低。
林純鴻冷笑道:“朝廷諸公唯務黨爭,置朝廷於不顧,置億萬生民於不顧!朝廷諸公既然不能為億萬生民謀福祉,說不得,屬下只好越俎代庖,親自操刀上馬了!”
林純鴻這話說得含含糊糊,盧象升悚然一驚,思道,這林純鴻到底是什麼意思?是指他在廣東製作魚乾,還是暗示他覬覦中央之權?
盧象升忠義為先,豈能讓林純鴻產生哪怕一絲謀逆之思?盧象升馬上正色道:“你上馬擊賊,下馬治民,雖有逾越之嫌,但聖上乃有道明君,皆能容忍。一旦你稍有非分之想,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恐非你所能承受!並且,天下忠義之士,數以億萬計,絕不容你肆意妄為!”
盧象升越說越激動,一掌拍在茶几上,茶几上的茶杯叮噹作響。盧象升厲聲道:“汝若不能為聖上效力,吾誓擊殺之!”
盧象升鬚髮皆張,儒雅之氣不可尋覓,唯剩下果決與固執。
林純鴻毫不在意盧象升激烈的反應,微微一笑,道:“總督大人說笑了!屬下此次返回荊州,就是為了擊賊!”
盧象升一雙眸子緊盯著林純鴻,似乎想看出林純鴻說此話的真與假。
林純鴻繼續說道:“實際上,總督大人倒是多慮了。荊州又無賊寇,何必費事親自來荊州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