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倥傯,已而秋深,遍植玉京城的銀杏樹,一夕之間便褪去綠衣,換了金裳。
京城今秋的天氣不大好,晴少雨多,老人們都說,這個冬天怕是難熬,不少百姓忙著添置冬被厚襖,又早早貯備冬菜,街面上倒是一派熱鬧。
白露這一日,天陰沉沉地,卻也不曾下雨,唯空氣溼寒,曉霜浸衣。
紅藥晨起梳妝,見那花圃裡薄白一片,萬葉皆枯,倒是牆角幾叢野菊開得正好,紫瓣黃心,亦有一種美麗。
她今日休沐,又恰逢一年一度的觀音出家日,那神宮寺要唱整出的《蓮臺記》,紅藥早早便向三公主打過招呼,今日要去聽戲。
三公主如今學業繁忙,已然無暇教紅藥識字了,聽聞她要去聽戲,十分羨慕,糯糯叮囑她“仔細瞧好了戲,回來說故事與歡歡聽”。
紅藥自是滿口應下。
這戲她前世聽了不下十回,不敢說倒背如流,耳熟能詳卻是一定的,到時候保準說的比唱的還好聽。
收拾妥當後,紅藥便辭出了噦鸞宮,甫一步出宮門,紅梅便在後頭叫住了她。
紅藥便問:“有事麼?”
紅梅一臉諂笑:“紅藥妹妹,聽人說神宮寺的素面果兒做得特別好,你瞧……”
她一臉地期待與垂誕,彷彿馬上就要流下口水來。
看著她又見圓潤的臉,紅藥知道她這是饞了,遂頷首道:“得了,我知道了,回頭便捎給你,不知你要什麼餡兒的?”
紅梅登時滿臉笑開了花,歡喜地道:“我不挑嘴,隨你帶什麼餡兒的。”
說著又有些不好意思,捏著帕子道:“如果能每種都給我來點兒,那就最好了。”
紅藥不由駭笑:“你這是多大的肚子?那素面果兒可有一百單八種餡兒,便是你吃得下,我也拿不了這麼多啊。”
紅梅一聽竟有這許多口味,越發心癢難耐,當下不住央告:“好妹妹,千萬多買幾種回來,一年裡只有這一次,我也就這點兒想頭了,求妹妹成全。”
紅藥被她纏得無法,只得答應儘可能多買些口味,方才脫身。
出得西華門,紅藥先去神宮寺逛了一圈,見那戲臺子果然搭好了,只尚無人登臺,臺下的座兒卻是滿滿登登,太監宮女磕著瓜子吃著茶,講究點兒的還自己帶了點心,顯是一早就過來佔座的。
“大陰天的,戲癮倒真不小。”紅藥暗自嘀咕了一句,假作不經意的東瞅西看,便見人群中一個模樣俊秀的宮女,以及一個其貌不揚的太監,俱皆向她點了點頭。
此二人皆是徐玠安排下的,此前李九牛曾偷偷指給她瞧過,他們兩個今日在此,是幫著紅藥檢視有無盯梢之人。
如今看來,並無人暗中窺伺。
紅藥心頭微松,不著痕跡衝他們點了點頭,三晃兩晃,便出了人群。
當她來到約定的小院時,徐玠正負手立在梅樹下,金線青緞錦靴之旁,癱倒著一隻大黃貓。
“丸砸!”一見那貓兒,紅藥直是又驚又喜,也顧不上徐玠,三步並兩步跑上前去,將丸砸給抱了起來。
丸砸正睡得熟,被人挪動了,它也只抖抖耳朵、晃晃尾巴,眼都不帶睜一下的。
“這傢伙現在吃了睡、睡了吃,除了這兩樣再沒別的,你便叫它,它也不理你。”徐玠在旁笑道,彎腰折下一莖草葉,在丸砸的鼻尖兒戳了戳。
丸砸被他戳得短臉一皺一皺地,懶洋洋揮起白爪子扒拉了兩下,見躲不開,索性一扭臉兒,大腦袋埋進紅藥懷裡,又睡過去了。
紅藥一顆心軟成了水,輕輕順了順它鬆軟的背毛,滿臉柔笑:“丸砸真乖,跟我多親呢。”
徐玠一下子黑了臉。
這隻賤貓,真不要臉,你瞧瞧它爬的那地方,他都還沒……
徐玠飛快打住,沒敢再往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