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口出惡言,那笑容卻乾淨得不染纖塵,一如她淡雅的語聲:“這可真是上天有厚德,報應不爽啊。”
一語未了,她忽然輕輕咳嗽了兩聲。
青衣宮女見狀,面上便現出擔憂的神色,低勸道:“主子,當年的仇已然報得乾淨了,主子看要不要……”
“你覺著,我還有抽身退步的餘地麼?”她尚未說完,錦裙女子便淺笑著打斷了她。
青衣宮人面色一黯,垂首道:“是,奴婢糊塗了,還是主子看得透。”
“當年,他們既然找上了我,便是看準了我這心裡壓著恨。如今,我若不自個兒找些恨來給他們瞧,他們只怕留不得我,更留不得你們了。”錦裙女子長嘆了一聲。
青衣宮人靜立不語。
那一步,一經踏出,便再無回頭餘地,這個道理,她自是清楚的。
數息後,窗前便傳來清脆的瓷器碰撞聲,卻是那錦裙女子執起溫壺,正向盞中注水。
青衣宮人抬頭瞥見,忙搶步上前:“主子,還是奴婢來吧,這蜜水還燙著呢。”
錦裙女子由得她接過溫壺,仍舊轉望窗外,忽地幽幽一嘆:“等外頭風聲小些,你找個日子給楊採萍燒些紙罷。可憐見的,倒是幫我擔下了大半罪名。”
青衣宮人並未抬頭,只沉聲道:“奴婢遵命。”
停了片刻,又遲疑地道:“那尚膳監的人,奴婢還要見麼?”
“自然要見。”錦裙女子一臉愜意:“越是這等時候,越需行動如常。找上我的那些人可聰明得緊,自是知曉以不變應萬變之理,咱們還和往常一樣便是。”
青衣宮人忙應下,復又將蜜水捧去她手邊:“主子,可以了。”
錦裙女子接盞在手,淺啜了一口,兀自望著窗外出神。
水晶臺上,燭淚如涓滴如微雨,緩緩滑落下去,燭底紅蠟如血,在夜風中,逐漸變得冷硬。
…………………………
建昭十四年,七月初七,去行宮靜住的皇后娘娘,攜子而歸。
在大朝會上,建昭帝當眾宣佈了這個令人振奮的訊息。
一時間,朝野俱震,整個玉京城都沸騰了。
建昭帝空虛了多年的膝下,終於有了一位繼承者。
既是嫡、亦是長。
若不出意外,這位小皇子,便是當仁不讓的太子殿下了。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小皇子能夠安然地、康健地長大。
目今看來,這似乎並非難事。
據乾清宮透出來的訊息,小皇子生下來足有七斤六兩,白胖健壯、氣血充沛,哭聲嘹亮得聾子都能聽得見,且出生當晚,行宮那株被雷劈死的大樹,竟長出了一枝新芽。
此乃祥瑞之兆,欽天監一字不漏地記錄在冊,建昭帝聞之大喜,當即派出五百“宣瑞使”,騎健馬、舉黃敕,自玉京出發,昭告全國。
此等盛事,文武百官自需上表慶賀,放眼望去,朝堂上滿是笑臉,每個人都似是發自內心地為建昭帝、為大齊朝而歡欣鼓舞、而額手相慶。
建昭帝自是盡皆笑納,順勢又將那五百“宣瑞使”給納入了兩衛範疇。
前後花了整整五天時間,周皇后才算接待完了入宮覲見的大小命婦,並以一日三次的頻率,向各位夫人展示了白白胖胖、圓潤如球的小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