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大晴天,陽光穿過玻璃,火辣辣的直射在陳風身上。昨晚發生的事情把他搞得精疲力竭,再次睡著後甚至沒有了做夢的力氣。
就像是每一個清晨,太陽照常從東方升起。他自小就喜歡太陽曬在身上的感覺,小的時候,經常大中午跑到晾曬糧食的空地上,脫光衣服把身上曬得通紅。後來長大了,再不敢做的那麼過分。但一有機會與陽光接觸,那還是難以割捨的享受。
“大胖熊,起來。”
陳風沒有睜眼,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才幾點,別鬧。”
“起來,十點了。”又是一巴掌,狠狠地拍在陳風背上。
這一下他是真的醒了,扭過頭趴在床上,看見洪亮仰著頭看著他。右手扶著床欄杆,左手又抬了起來。看見陳風睜開了眼,把手收了回去。
“昨天晚上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
也許是因為白天,也許是真的沒有了。夜晚的瘋狂似乎只是夢裡的場景,陳風身上也沒有再出現奇異的現象。
兩個人坐在各自的電腦桌前,洪亮看著陳風的背影,而陳風則開啟筆記本瀏覽當日的新聞。
鬼都看得出來,他根本沒有讀懂網頁上到底寫了些啥。只是機械的滑動滑鼠,左點一下,右點一下。反正暑假最初的幾天時間就是用來浪費的,老師不會找你,同學們也都回家了。就剩下幾個留在學校裡做課題的在這裡“用功”。可誰都知道,那不過是個幌子,無非是想過幾天懶散的生活,抓住青春的尾巴最後瘋狂一下罷了。
可是,對於這兩個人,這也太瘋狂了吧。
“我想回青島呆幾天。”陳風開口了,“我姐姐叫我回家看看。”
洪亮愣了一下,隨即輕鬆的附和著說:“回去吧,看看老爹老媽。我去看看我前女友……”
他笑了笑,知道陳風是在說謊。同窗兩年,他那點說瞎話的本事實在騙不了任何人。自從暑假開始,他們兩個轉了大半個×京城,幾乎是形影不離。陳風早就和家裡說不回去了,從昨晚到現在也沒有和任何人打過電話,現在卻……
是啊,回去吧。如果換成是他,也會走的。
好在學生返鄉潮已經過去了,高鐵票很好買。陳風坐在靠窗的座位上,頭倚著窗戶往外看,滿腦子的疑問。
是不是河北人都已經不種地了?列車開出×京後看到成片的耕地荒著,偶爾有兩片莊稼的綠色,和周邊大片的灰白交相輝映,像是得了白癜風的老人。
或許是自己錯了,火車路過了滄州,莊稼茂密了起來。這裡竟然有河。碧綠的河水由遠及近,一瞬間從眼前閃過。他不由得笑了,看到有兩個少年正從水裡爬上來,而另外兩個正向著河裡撒尿……
小時候他也是這樣的,在河裡游泳,把池塘的水攪渾,一上午能抓好大一堆魚。然後會被爸爸一頓胖揍。每一次被打,他都會跑到爺爺住的院子。有爺爺在,沒人敢動他,即便爸爸也不行。
他不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卻也是爺爺最疼的孫子。
那時候家裡好窮啊!印象裡他好像幾乎沒有過新衣服。爸爸為了養活一家人想盡了辦法,卻終究毫無起色。能有什麼起色呢?為了給從未見過面的大爺治病,也為了救活從小多病的哥哥,他只能四處舉債。借下的錢二十年都沒有還清,陳年舊賬,可能也還不清了。
但那時他還小,記憶裡的困難也沒有多麼的清楚。何況作為最小的兒子,全家的寵愛從沒有離開過他。
可能是因為哥哥小時候的那場大病,爺爺十分珍惜這兩個孫子。
哥哥不滿週歲的時候得了急性胸膜炎,病中的爺爺為了給他治病,竟然拒絕治療等死。呵呵,什麼叫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這種事情不是人能掌控的。也就是在這種時候,大爺卻查出了血癌。
那是個什麼情景,他不敢想。只聽說,哥哥接連誤診,命懸一線。媽媽只會抱著孩子整日落淚。而大爺,經過兩次手術鋸掉了一條腿,卻終究沒有活下來。好在老天爺還是有點良心,爺爺奇蹟般地站了起來。哥哥雖然少了兩根肋骨,可總算是撿回了一條命。
大爺沒有娶親,入不了陳家祖墳,末了連一口像樣的棺材都沒有。草草的用一口水泥棺材下葬,裡面還有一截木頭,權當是那條鋸掉的腿。
那日子應該是很苦吧?借了那麼多錢。
五年後他出生了,一個黑黑胖胖的小子。
只要有機會,爺爺就會把他抱在懷裡,誰都抱不走。經過了那麼大的劫難,沒有人有十足的把握說哥哥能夠長大。整個陳家的骨血就寄託在他懷裡這個胖小子身上了。
地勢似乎變得高了,鐵路兩邊的楊樹飛快地向後衝去,轉眼間就不見了蹤影。到山東了吧?好像與河北並沒有什麼區別。這列車會路過德州老家嗎?忘記了,也沒必要記得。
他是在爺爺的被窩裡長大的。每天晚上,每當他光著屁股在火炕上跑來跑去,爺爺都會笑的合不攏嘴。然後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攬在懷裡,摸摸腦袋,拍拍屁股,捏捏小×雞,怎麼親也親不夠。
他是太害怕失去哥哥了,也是真的珍惜眼前的這一點骨血。
上大學走的那一天,家裡就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爸爸和哥哥早早出去打理生意,媽媽像往常一樣準備四個人的午飯,只是時間上早了一些。姐姐那天不用去上班,回來給他收拾行李。嘴裡嘮嘮叨叨,比媽媽還要煩人。
陳風自己倒是逍遙的很,反正也不用帶什麼書本,光著膀子躺在沙發上玩手機,任憑姐姐把一堆衣服塞進了行李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