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以為,你把他當兒子只是自我催眠式的單方面的情感輸出,也隱約認為你僅因感性上把他當成小武,從而為他頂包有點兒牽強,但一時之間也沒想到除此之外更充分的理由。現在這麼一想,你為史際頂包的動機和理由則相當充分。」
田和尚稍稍撇過臉去,似乎在刻意迴避李竹道的目光。
李竹道神色一正,聲色厲苒:「你為史際頂包,無非就是想繼續隱瞞他的蹤跡,或者幫他逃脫警方搜捕。可我們現在已經判斷出史際最後的落腳點就在白蓮寺,並且離開沒多久,你承認也好,不承認也罷,都不影響警方搜捕。」
接著,他的語氣明顯略帶嘲諷:「也不知道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史際的落網只是時間早晚問題。這樣的情況下,你還要為他頂包?白白搭上自己一條性命,有什麼意義?」
田和尚這樣的人,既然甘願為了一個「假兒子」而背上兩條人命,若企圖以公序良知或法律道德為武器,對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進而撬開他的嘴,無異於痴人說夢。
頂包的目的無非就是想救史際一命。可現在李竹道的一番話卻如釜底抽薪,從根本上對田和尚的目的進行打擊和否定,猶如打蛇打在七寸上。
田和尚渾身一震,如夢初醒,許久後才張嘴敘述。
史際在蓮花寺養傷期間,最初對田和尚的悉心照顧的確頗為不適。田和尚見此,便直言要他不用多想,自己之所以這樣,僅是因為他長得像離家出走多年的兒子小武。
史際愣了半天,說,我是越南人,非法入境的那種,怎麼可能會是你兒子呢。
田和尚也說雖然二三十年沒見過小武,但他臉上有哪些特徵,說話的語氣腔調是什麼樣,我都記得一清二楚,當然也知道你不是小武,但這有什麼關係呢?
接著又說,別說你是非法入境人員,就算是個殺人犯又有什麼打緊。你只管把這兒當成自己家,安心在這兒養傷就成。還說蓮花寺位置偏僻,村裡很少有人到這兒來,你既然是非法入境人員,留在這兒養傷最好。
史際又愣了半天,最終什麼都沒說。但他的眼神中自此不再有疑問和抗拒。
在蓮花寺期間,史際基本不怎麼說話,並且很少露面。田和尚總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找話聊。
隨著傷勢逐漸好轉,田和尚又建議史際多出門走動。史際雖然還是什麼都沒說,卻也從此會每天撐著柺杖在院裡走幾步。
沒過多久,因為遷墳的事,村幹部忽然找上門來,在院裡一眼就看到史際。
村幹部離開後,田和尚扶著史際進屋。史際在臥室坐下後,卻突然說,他該走了。
田和尚吃驚之餘,更多的是為不捨,說你現在腿都還沒痊癒
,這麼急著走幹什麼,就算要走也要等到傷勢好了再說。
史際沉默半響後,冒出一句話,說我在這裡呆久了,對你不好。.
田和尚仍然以為史際因為自己是非法入境人員,擔心萬一被警方找到會連累到他,便滿不在乎地說,沒什麼不好,我覺得挺好,就算警察找上門來,給我扣上一頂窩藏非法入境人員的帽子,我一把老骨頭了,他們還能把我咋樣?放心,聽我的,你就在這兒安心住下來,啥都不用擔心。
史際猶豫片刻後,卻突然又說,我殺過人。
田和尚當時正要走出房門,聞言一腳踢在門檻上,差點兒摔了一跤。
站直身體後,田和尚又一腳跨進臥室,還特意拉上門,揹著手在屋裡來回踱了幾步後,卻忽然問,現在警察在找你嗎?
史際搖了搖頭,說,這種事他們遲早會發現。
田和尚卻雙手一攤,那就等他們發現了再說,想那麼多做甚?
接著又說,越是這種情況,這兒越是你呆下來的好地方。你一非法入境人員,出去以後連個招待所都沒法住,還能去哪兒?你以後在這兒儘量白天不出門,晚上再出來活動。
村幹部在這兒見過你,回去興許會和其他村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