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那日在暢春園,南書房送上王繼文的摺子。皇上看罷摺子,說:“修造大觀樓,不過一萬兩銀子,都是由大戶人家自願捐助。準了吧。”
陳廷敬領旨道:“喳!”
皇上又道:“王繼文的字倒是越來越長進了。”
陳廷敬說:“回皇上,這不是王繼文的字,這是雲南名士闞禎兆的字。”皇上吃驚道:“就是那個曾在吳三桂手下效力的闞禎兆?”
陳廷敬道:“正是。當年吳三桂同朝廷往來的所有文牒,都出自闞禎兆之手。臣歎服他的書法,專門留意過。”
皇上嘆道:“闞禎兆,可惜了。”
陳廷敬說:“闞禎兆替吳三桂效力,身不由己。畢竟當時吳三桂是朝廷封的平西王。”
皇上點點頭,不多說話,繼續看著摺子。
明珠奏道:“啟奏皇上,噶爾丹率兵三萬,渡過烏傘河,準備襲擊昆都倫博碩克圖、車臣汗、土謝圖汗,且聲言將請兵於俄國,會攻喀爾喀。”
皇上長嘆一聲,道:“朕料噶爾丹遲早會反的,果然不出所料。”
皇上說罷下了炕,踱了幾步,道:“調科爾沁、喀喇沁、翁牛沁、巴林等部,同理藩院尚書阿喇尼所部會合。另派京城八旗兵前鋒二百、每佐領護軍一名、漢軍二百名,攜炮若干,開赴阿喇尼軍前聽候節制。”
明珠領了旨,直道皇上聖明。皇上又道:“噶爾丹無信無義,甚是狡惡,各部不得輕敵。糧餉供給尤其要緊,著令雲貴川陝等省督撫籌集糧餉,發往西寧。”
明珠領旨道:“喳,臣即刻擬旨。”
皇上沉吟半晌,又道:“徐乾學由戶部轉工部尚書,陳廷敬由工部轉戶部尚書。”
陳廷敬同徐乾學聽了都覺突兀,雙雙跪下謝恩。
皇上道:“朕不怕同噶爾丹打仗,只怕沒銀子打仗。陳廷敬善於理財,你得把朕的庫銀弄得滿滿的!”
陳廷敬叩頭領旨,高喊了一聲喳。
陳廷敬同徐乾學擇了吉日,先去工部,再到戶部,交接印信及一應文書。徐乾學說:“這幾年南方各省連年災荒,皇上給有些省免了稅賦;而朝廷用兵臺灣,所耗甚巨。如今西北不穩,征剿噶爾丹必將動用大量錢糧。陳大人,您責任重大啊!”
陳廷敬道:“我粗略看了看各清吏司送來的文書、賬目,覺著雲南、四川、貴州、廣西等沒有錢糧上解之責的省,庫銀大有文章。”
徐乾學道:“陳大人這個猜測我也有過。這些省只有協餉之責,庫銀只需戶部查點驗收,不用解送到京,全由督撫支配。我到戶部幾個月,還沒來得及過問此事。”
陳廷敬道:“大量庫銀全由地方支配,如果監督不力,必生貪汙!”
徐乾學含含糊糊道:“有可能,有可能。”
王繼文同幕僚闞禎兆、楊文啟在二堂議事。楊文啟說:“撫臺大人,免徵銅稅是陳廷敬的主意,修造大觀樓陳廷敬也不同意。陳廷敬真是個書呆子!”闞禎兆卻道:“撫臺大人,我以為皇上準了陳大人的奏請,不徵銅稅,自有道理。銅稅重了,百姓不肯開採,朝廷就沒有銅鑄錢啊。”
楊文啟說:“可是沒了銅稅,巡撫衙門哪裡弄銀子去?還想修什麼大觀樓!”
闞禎兆道:“撫臺大人,大觀樓不修也罷。”
王繼文聽任兩位幕僚爭了半日,才道:“闞公,您可是我的幕賓,屁股別坐歪了呀!”
闞禎兆道:“撫臺大人花錢僱我,我理應聽命於您。但我做事亦有分寸,請撫臺大人見諒!”
楊文啟說起風涼話來,道:“同為撫臺大人幕賓,闞公為人做事,卻是楊某的楷模!”
王繼文聽出楊文啟的意思,怕兩人爭吵起來,便道:“好了好了,兩位都盡心盡力,王某感激不盡。闞公,我王某雖無劉備之賢,卻也是三顧茅廬,懇請您出山,就是敬重您的才華。修造大觀樓,皇上已恩准了,就不是修不修的事了,而是如何修得讓皇上滿意!”
闞禎兆只好道:“闞某盡力而為吧。”
王繼文命人選了個好日子,攜闞禎兆、楊文啟及地方鄉紳名士在滇池邊卜選大觀樓址。眾人沿著滇池走了半日,處處風光絕勝,真不知選在哪裡最為妥當。
王繼文說:“皇上恩准我們修造大觀樓,此處必為千古勝蹟,選址一事,甚是要緊。”
楊文啟道:“湘有岳陽樓,鄂有黃鶴樓,而今我們雲南馬上就有大觀樓了!可喜可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