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廷敬甚是歡喜,問:“真的?這可太好了!”
徐乾學道:“還能有假?這都搭幫張英大人,他回家守制之前,尋著空兒找皇上說了,皇上就準了。皇上也是人嘛,讓他消消氣,就沒事了。放心,許達過個一年半載,我們讓他回來。”兩人喝酒聊天,日暮方散。
沒過幾日,張鵬翮真的回來了,授了刑部主事。張鵬翮當日夜裡就登門拜訪了陳廷敬。兩人執手相對,不禁潸然落淚。
陳廷敬道:“張大人,您可受苦了!”
張鵬翮倒是豪氣不減當年,道:“哪裡啊,不苦不苦!我這幾年流放在外,所見風物都是我原先從未聽聞過的,倒讓我寫了幾卷好詩!唉,陳大人,我早聽說了,您這幾年日子也不好過啊。”
陳廷敬苦笑道:“沒辦法啊,真想好好做些事情,難。”
張鵬翮道:“明珠口蜜腹劍,操縱朝政,很多人都還受著矇蔽啊。”
陳廷敬說:“您出去這些年,朝廷已物是人非。凡事心裡明白就得了,言語可要謹慎。”
張鵬翮笑道:“我反正被人看成釘子了,就索性做釘子。下回呀,我就參掉明珠!”
陳廷敬搖手道:“此事萬萬不可!”
張鵬翮問:“為什麼?”
陳廷敬說:“皇上這會兒還需要明珠,你參不動他!”
張鵬翮等搖頭而笑,道:“我這個人的毛病,就是總忘記自己是替皇上當差!”
很快就是深秋了。兩個解差押著許達,走著出了京城。到了郊外,解差要替許達取下木枷,許達道:“這怎麼成?”他真是有些迂,心想既然皇上定了他的罪,縱然冤枉也是罪臣,就該戴著枷。
解差說:“許大人,陳大人吩咐過,出了北京城,就把您的木枷取下,不要讓您受苦。”
許達這才讓解差取下木枷,也不去多想陳廷敬好意。許達雙腕早被磨出了血痕,他輕輕揉著手腕,仰望灰濛濛的天空。
解差又道:“許大人,請上車吧。”
原來不遠處停著一輛馬車。解差說:“這也是陳大人替您僱的車。陳大人反覆叮囑,讓我們一路上好好兒照顧您!今兒巧得很,陳大人弟弟要去鳳陽做知縣,不然陳大人自己會來送您的。”
許達搖頭苦笑道:“今兒是什麼好日子?一個流放伊犁,一個發配鳳陽。”
陳廷敬總覺得自己愧對許達,本預備著要來送行的。只是陳廷統也正是這日啟程,他就顧不過來了。陳廷敬在城外長亭置了酒菜,同弟弟相對而飲。亭外秋葉翻飛,幾隻烏鴉立在樹梢,間或兒叫上一兩聲。珍兒跟大順、劉景、馬明都隨了來,他們都遠遠地站在一邊。
陳廷敬舉了酒杯說:“廷統,你這麼愁眉苦臉地去做知縣,我放心不下啊!”
陳廷統說:“哥,我實在高興不起來。”
陳廷敬說:“你這回是從刀口上撿回性命,應該慶幸才是!”
陳廷統搖頭嘆息,道:“只怪自己糊塗!”
陳廷敬說:“鳳陽地瘠民窮,做好那裡的知縣,很不容易。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只管把這個七品芝麻官做好。喝了這杯酒,你好好上車吧。”
兄弟倆乾了杯,出了亭子。陳廷統說了些哥哥珍重的話,上了馬車。馬車漸行漸遠,陳廷敬突然悲從中來,背過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