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告拓戎,根據探子的回報渡州城幾乎沒有設防,倒不是他們想要吸引敵人而是因為他們著實沒有人手。”
“拓戎,梁朝靖義軍雖然奪得了渡州城,但是西涼的軍隊趁機攻擊了他們的夜蒼城。戰鬥的激烈程度屬下沒有親眼目睹,但是從夜蒼城已經是一片焦土來看,兩軍的損失都不在小數,尤其是西涼九王之一的折蘭王呼延恨親自率兵最後還是逃回了西涼。”
一眾將領半蹲半跪在一箇中年男人的周圍,他們就算是稟告完也不能起身,除非他們聽見了這個男人的命令。站在這些將領中間的男人直如眾星拱月一般,不同於周邊人的鎧甲護身,此人不過身穿一襲藍色長袍,沒有了束腰,長袍寬寬大大的耷拉在身上,也就是此等軍人身段才能支撐的起來,若是換做他人,只怕是邋遢不已。
聽完了稟告,中年男子轉過身,這下終於能讓人看清他的長相:方臉、寬額、高鼻樑,一對鷹眼閃著精光,一張臉枯黃黝黑,兩撇八字鬍極為巧妙的橫在嘴唇之上,將原本已經躍然紙上的英武氣息給消退了一些。此人正是連州城的守將尹靈奇。
“搶奪了城池卻無力守住,這就是你們連日奔波之後得出的結論是麼?”尹靈奇的聲線不像一般的大將那般的渾厚,反而有些似女子的溫婉柔美,帶著點尖細的雜音,這一點倒是同他纖細的身板頗為搭調。
一時間諸位將領沒敢隨意吭聲,他們跟了自己的這位大將年頭或多或少,但是他們都明白一個道理:在自己的主帥面前絕對不要表現的自己比主帥更聰明,不然下場可就不妙了。
“如何你們都不贊同麼?”尹靈奇帶著點嗔怪道:“你們都是些粗人,這些事兒我也不能怪你們,就這件事來說,我也是想要認同你們的判斷的。”說到這裡,尹靈奇頓了頓,接著說道:“不過難道你們就沒有想過這也可能是梁人的詭計麼?”
詭計?將士們並非沒有想到,若是故意示弱然後吸引下唐軍隊主動攻擊渡州城,到時候再從後方攻擊連州城,豈不是截斷後路讓自己軍隊陷入前後夾擊的包圍之中?但是真的要示弱也沒見過示弱這麼久的,從戰鬥結束到現在已經過去一個月了,這期間若是真的有軍隊來攻擊渡州城,恐怕渡州城就要再次易主。
“大計從來都是仰賴獨斷不賴眾謀!你們都下去吧,做好城防,這些梁人狡詐的很,隨時都有可能來攻的!”
尹靈奇大手一揮,將領們紛紛退下,此時另外一個人走進了屋內,此人也是身穿鎧甲,身形同之前的將領相比顯得纖瘦一些,不過渾身散發的威武英氣倒是更勝他們。
“拓戎!”此人的聲線同樣與尹靈奇有些相似,沒有男子該有的粗狂而是帶著點女子的輕柔。
“你之前一直都在門外麼?”尹靈奇對於此人的語氣也沒見得有多好,此時反而是有些嫌棄。“你可知道偷聽軍隊機密是要受軍法處置的?”
“末將自然知道。末將此番來不過是為了連州城的安危。”
“哦?你倒是說說看,如何能顧及連州的安危。”
“梁人在故佈疑陣。他們的計謀算不上高明,但是他們的耐心十足且膽量夠大。先是派人放出風聲讓我們以為渡州城城防空虛,當然現實的確是空虛的,且一個月來一直都是空虛的,他們就是用渡州城的空虛來吸引我們出兵。一旦出兵便是落入了他們的陷阱之中。”
尹靈奇耐著性子聽完,然後咂摸著這些話的內涵,思考了一番之後發現同自己的判斷也沒有什麼新意,不由得搖搖頭說道:“你啊,從軍原來便不適合你的,你卻非要這麼做,要我說啊......”
“拓戎!”這名年輕的將領竟然絲毫不給尹靈奇面子直接打斷了他的話說道:“眼下形勢危急,還是請拓戎三思後行!至於末將的事兒根本就是私事不足道哉。”
“從哪兒學的同梁人一般的做作了?日後不允許了,下去吧,關於渡州城的事兒我自會思量的。”
“拓戎,千萬不要著了梁人的道兒!”年輕將領說完便直接離開了屋子,動作乾淨利落。尹靈奇卻不由得搖搖頭,一副志難酬的模樣。
就這樣,梁歷乾豐元年的前三個月就在這一個火爆的開頭之後迎來了一段冰封期,在兩個月的時間內,任何一方的軍事力量都沒有行動,至少是沒有做出明顯的軍事行動,大家似乎是累了想要歇息一會兒。如此一來對於一些人來說是好事,但是對於另外一些人來說可就是度日如年了。
首先就來說靖義軍,自從宣韶寧等人謀劃的計劃得到了蕭雲祈的肯定之後,他們便著手開始散佈訊息,內容自然就是關於渡州城城防空虛,流言傳了倆月,傳的連自己人都基本全部相信了,可是連州城內就是沒有一點兒動靜。
“流言再傳下去萬一真的把下唐大軍吸引來可就糟糕了!”宣韶寧不無擔心的分析道:“那樣我就真的是罪魁禍首了.......”
“這不是最慘的,最慘的是尹靈奇遲遲不動手,待自己的大軍來的時候反而還在我們身後插上一刀,那才叫真的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呢!”張涵山不但沒有安慰反而還給宣韶寧補上一刀,看著宣韶寧驚詫的模樣,他倒是給自己找了樂子。
接著再看大梁京城外的形勢,庸無睚在倆月時間內一直都讓手下人天天疏浚河道,白天干活晚上休息,沒有一天停止過。現在再看湟水經過幷州城的河道簡直同倆月之前判若兩河了。幷州城外已經堆起了一座小山,原本天然形成的窄彎道現在變成了寬闊的河面。
楊仲日日都會登上城樓看著對岸的動作,到了如今他真的對於下唐的手段百思不得其解,這疏浚河道是一件好事,可是下唐的水師哪裡會給大梁的子民來做好事呢?但是他們真的想要做什麼,楊仲真的是猜不透,能做的就是每日將情況上報給朝廷。
一件事一開始的時候看不透是正常的,在經過了一段不算短的時間之後還看不透若不是圍觀的人愚蠢就是做事兒的人太過高明瞭。對於下唐水師的做法在朝廷中已經掀起過一輪一輪的討論,分析什麼原因的都有,但是沒有一個人能讓眾人信服,到了後頭再有來自華州的戰報,大臣都已經沒有爭吵的興頭了。
這其中倒也不是沒有人提出過比較有價值的意見,有人曾經認為下唐這麼做就是想要太高幷州城的地勢然後讓湟水倒流。這個提議乍一聽是有幾分道理的,若是幷州城的地勢高過了華州和京城,那湟水勢必倒流,可是關鍵在於真正的上游是京城,其次才是華州,再次才輪到幷州,這是千百年來的事實,地勢怎麼能有這麼輕易改變的?區區堆砌一些河泥就能改變地勢了,這也太不把堪輿家放在眼裡了。
因而這個提議很快就被人給駁斥的體無完膚了,但是有一個人依舊在堅持己見,這個人就是江維楨,他從戰報中便得出同之前理論相類似的結論,不過他沒有立刻就諫言,而是打算實地調查一番再說。江維楨有自知之明,自己不過是一介文弱書生,若是貿然出城前去華州自然是不小的風險,於是他想到了幫手。
“老闆,來一碗薄皮餡兒足、湯濃味美的餛飩!”
杜少吟一見來人立刻咧開嘴笑道:“客官稍等!”
當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端上桌,江維楨吹著熱氣小心的挑出一個餛飩輕輕咬上一口,飽滿的的汁水立刻充盈在口腔中。雖然燙嘴,但是吃的真的很過癮,江維楨便甩開膀子一口氣將一碗餛飩都吃完了,連湯汁都沒放過,這下額頭都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胖魁餛飩果然名不虛傳啊!”江維楨擦擦額頭的汗環視了小館子一圈,裡面早就是座無虛席了。
“要是喜歡啊,每天都來啊,我別的幫不上忙,但是要是你愛吃餛飩那我就全包了!”杜少吟穿著大褂,兩條結實的胳膊裸露在外,在這冬季裡真真是另類的打扮了。
“說的哪裡話來,你的能力只不過是沒有找到發揮的機會而已。我今兒來就是有事找你幫忙的,而且我覺得你一定能幫上忙。”
“哦,儘管開口!”杜少吟明顯的興奮起來,結果江維楨用手指在杜少吟的掌心寫下了一個“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