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飛微微欠身,問道:“我能否親自見一下外閣長老?”
他知道想要見虞掌門一面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他今天來到這裡,也絕對不能無功而返,有些話他一定要帶到,不為別的,只是為了師父的臨終遺言。
因為那件事情關乎到陰陽兩界的平衡,關乎到未來天下的局勢,而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將魔主臨時的訊息傳達給天涯海閣裡值得他信任的人,至於拯救蒼生的那些事情,且不說他現在無心去做,就算是有心去做,也沒有那份實力。
在他面前的那位天涯海閣弟子心中,他剛剛說的這句話似是帶著一些不信任的意思,所以那位弟子臉上的笑意立馬淡了幾分,看樣子有些不太高興。
齊飛沒有刻意掩飾自己謹慎的心態,因為自始至終他都是這樣的謹慎,既然每時每刻都是這個樣子,那就沒有必要刻意掩飾什麼。關於魔族的那件事情,他只能告訴兩個人,除了那兩個人,他誰都不能信任,因為他誰都不瞭解,他不敢保證天涯海閣之中是否也有像鐵雲那樣的角色。
而即使是那兩個人,他也依舊從未見過,更談不上了解,只是師父在臨終前說過,那兩個人是他信任的人。那麼,師父信任的人,對於齊飛來說,便是所有人裡面最為值得信任的人。
那位外閣弟子躊躇了一下,在心裡快速思襯之後,聲音平靜地說道:“你跟我來吧。”
齊飛有些意外,他本以為想要進天涯海閣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至少也要和那位外閣弟子磨上半天的嘴皮子之後才行。而現在,對方沒有仔細地追究自己的來處,也沒有搜查一下身上是否帶有不該帶的東西,就這樣簡簡單單地讓自己透過了。
以石碑為界,山上和山下是截然不同的兩類景色,山下為道,山上為閣,經過石碑之後,他才算是真正踏入了天涯海閣,當然,是外閣中的外圍。
踏在石階之上,行在樓宇之間,聽耳邊山泉叮咚,聞崖上奇花芬芳。瀑布由山巔傾瀉而下,直入一線天,落入望不到底的深淵之中,由於太遠,由於太深,聽不到聲音,那幕畫面似是靜止的一般,此時配上昏暗的暮色,像是一幅活靈活現的水墨山水長卷。
道旁時有閣中弟子經過,但是很少有人駐足打量齊飛,大多數的人都只是看了他一眼而已,由於沒有在他身上發現什麼特別的地方,便都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天涯海閣作為人族修道聖地,常年不斷訪客,而且十有八九都是修行者。除卻其餘七大名門之外,每年都會有不少知名的宗門掌門親臨求道,那些人,多是名氣不弱的修道宗師,但是在天涯海閣面前,他們身上的光芒也依舊會暗淡不少。
在閣中弟子看來,那些掌門名人,不管在各自的宗門或領地領地有著怎樣的名氣和修行,只要進了天涯海閣,便沒有任何值得驕傲的資格,而這些閣中弟子,卻有十足的資格無視他們。
那些修行在齊飛之上,名氣在齊飛之上的人況且不能令這些弟子另眼相看,更何況是他自己呢。他並不介意這樣的目光,那些目光雖然沒有把自己當成是焦點,卻也沒有表達出什麼惡意,有些人在經過的時候,甚至還會對著自己點頭示意,表以微笑。
一路之上,齊飛沒有多說一句話,他心裡確實有很多疑問和好奇的地方,但最終還是忍住沒有問出來。
在與師父同行的最後一段時光,他從師父那裡知道了一些關於天涯海閣的事情,但是那些事情世人大都知道,所以他好奇的地方自然不會一些世俗的事情,必定是一些更深入的問題。而那些問題,對於一位天涯海閣外閣弟子來說,不見得就能知道,哪怕知道,也不見得會告訴一個自己不瞭解的外人。
天涯海閣弟子有近萬名之多,外閣八千,內閣千餘名。如此龐大的數字,在齊飛看來似是有些虛頭,因為一路之上雖然有不少弟子經過,但是這些數量與外閣八千比起來實在是微不足道。最重要的是,就算天涯海閣規模巨大,可是近萬名弟子同時住在這裡,多少也會有些喧鬧,可這一路之上,齊飛完全感受不到一絲喧鬧,甚至沒有聽到一道人語。
那些從他身邊經過的人,有些即使三五成群,卻沒有交頭接耳低語的現象,就好像是身邊的人不存在一般,只顧走自己的路,只不過他們的步伐異常一致,所以看起來像是在結伴而行。
夕陽終於落山,黃昏漸深,月亮的輪廓緩緩亮了起來,將銀輝灑向東海岸邊這座受到世人矚目的宗門身上。它就像是一條盤踞在東海之巔的神龍,天誅峰為龍首,綿延山脈為脊,外表安靜,聆聽著海的聲音,沐浴著月的光輝,卻令人感到不怒自威,時刻散發著王者的氣息。
在那位弟子的帶領下,齊飛走進了一座樓宇,樓宇外觀宏偉雄壯,高數十丈,共十餘層。待他走進大殿之後,卻發現殿內的裝飾風格與在殿外觀看這座樓宇時的感受截然不同,殿外雄壯,尤其是在月光的沐浴下真真如瓊樓玉宇,可是這殿內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樸實無華。
樸實並不簡陋,只是因為沒有金玉作為陪襯而已,殿內的主色為灰色,灰色分為兩類,一類為木,一類為石。整個大殿之中,除了木頭,便是石頭,當然,如帷幔之類的裝飾,只能用粗布來組成,只不過布料的顏色也是暗色的,沒有任何的光澤,這些裝飾組合在一起,整個大殿便如黃昏中的天幕。
殿內透不進來多少月光,所有的光線都來自那十餘盞古舊的銅燈,銅燈應該是經歷了長久歷史的洗刷,上面的光澤也已暗淡,有些棕色的斑點,雕紋縫隙間還有些綠色的銅鏽。大門是開著的,月光不能大片大片地透進來,但是夜風卻可以穿過門檻,繞過帷幔,來到銅燈身邊,挑撥著那些亮黃色的燭光,將整個大殿中的光線弄得搖搖晃晃,如風吹樹影一般。
那位外閣弟子將他帶進來後,沏了杯茶,然後就離開了。他讓齊飛在這裡等候,自己去稟報長老,至於長老願不願意來見他,他也不能允諾齊飛什麼。
藉著這個時間空隙,齊飛並沒有閒著,他端起茶杯,繞樑而行,撫摸著粗糙而又柔軟的布簾,觀摩著牆壁上被描繪了不知多少次的壁畫,他似是感受到了兩千多年前,師父曾在這裡時的情形。
壁畫上面的油彩還有些發亮,應該是不久前才被重新描繪過,摸上去很光滑,手感就像是被打磨過的玉石一般。
壁畫上的內容很繁雜,上面描繪出了很多的內容,齊飛看了好久,才看明白一些意思,他面前的這幅畫描繪的是三千年前的那場大戰——三族之戰,因為壁畫上有人,有魔,還有妖,只是不知道上面描繪的戰場是哪裡。
大殿之中三面牆壁上都有壁畫,齊飛就這樣,端著茶杯,藉著搖曳的燈光,漫步觀畫,似乎沉浸到了歷史的長河之中,親眼看到了當年的那場大戰,那些畫面歷歷在目。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看完了大殿內的所有壁畫,這才發現,茶杯中的望喝的茶水已經變涼,透進大殿裡來的月光也退到了門檻外面,他轉過身,頓時嚇了一跳。
不知何時,自己的身後竟站著一個人。
那是一個老者,不知什麼時候走進來的,總是齊飛沒有任何察覺,不只是對方本就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還是自己看得觀畫觀得太入迷。
老者身上穿的衣服與那些弟子有一些不同,顏色同是海藍色,但是衣服的結構卻繁複得多。老人身上穿的這身衣服是天涯海閣長老的禮服,雲遊道人曾跟齊飛講過這件衣服的特點,普天之下,只有九人有資格穿這樣的衣服,他們均是天涯海閣的長老,十位長老中,除了大長老之外,其餘九人都是穿著這樣的衣服,這件衣服便是地位與權勢的象徵。
如此說來,這位老者必定是天涯海閣中的十位長老之一。據齊飛所知,負責管理天涯海閣外閣的長老共有三位,那三位長老中,以八長老為首,在外閣之中擁有著最高的權利,在某些方面,甚至可以不受內閣長老的影響。
想到對方是外閣長老,齊飛心中立即變得不自在了起來,他有些擔心,擔心面前這位老者的身份。
在來天涯海閣之前,他曾從宋薰兒那裡知道了一些關於白家的事情,而此時,看著面前的這位老者,他又回想了起來。白家背後的那位高手名叫白威,是天涯海閣十長老之一,在十長老中排名第八,也就是說,那位名叫白威的長老是天涯海閣外閣中的超然存在,外閣八千弟子,全歸他管。
齊飛現在所擔心的是:自己面前的這位老人會不會就是那位八長老,白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