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回去後,我不會和他在一起。我會把一切都如實地告訴他,然後離開小島——如果能夠離開的話。
小懸,一定要堅強地活下去。媽媽對不起你,因為賭癮,最後全身上下只剩下了5000塊。雖然不多,但希望你節省著用。
你要好好對待自己,一定要健健康康地長大。媽媽會一直在那邊的世界,永遠守望著你。
——給我這一生,最愛最愛最愛的孩子。”
淚水漸漸模糊了雙眼,在無聲拂過的清風之中,我彷彿聞到了媽媽的味道,而意識也是漸漸變得模糊了起來。
可心中卻毫無一絲的不安,在慢慢朝著模糊的地板倒下去的時候,我忽然想道了那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詭異的聲音。或許,我會被那個傢伙帶走也說不定。
但是,另一邊卻又覺得怎樣都好了——比起攜帶著被拋棄的記憶活下去,就這樣完結或許也是不錯的選擇。我輕輕扯起嘴角,露出了一絲苦笑的笑,但連嘴角的肌肉都有些僵硬了。
在我徹底失去意識之前的最後一刻,我看到在漆黑的意識之中,有一個身穿白色連衣裙的少女在遠方凝望著我。由於視線模糊,我已經無法看清她的樣子了。
但是,我卻無法忘記如今隨風飄入鼻腔中的味道,是媽媽。最終在腦海之中留下的景象,是少女形象的媽媽漸漸離我遠去的背影。而當我重新恢復的意識的時候,我發現自己來到了一片陌生的土地。
但很快,當我看到那遠方的兩人時,便大概明白了什麼。我的身體是虛浮,半透明的,如同一個飄忽不定的幽靈。而這裡,很可能就是媽媽所說的那個小島,也就是她的故鄉。
在我想到這裡的時候,一瞬間一股龐大的記憶的洪流不顧三七二十一全部瘋狂湧進了腦海之中,我忍不住痛苦的抱著頭蹲下,但卻無法發出聲音,只能在這痛苦強忍在心中。
但是,在那破碎的,無數個記憶碎片之中,我隱約看到了媽媽扭曲而破碎的身影……
“是媽媽的記憶……”我喃喃著,卻依舊無法將聲音夾雜在空氣之中,望著天空的雙眼漸漸模糊,取而代之的在腦海之中漸漸重組出現的記憶中的場景。
這是一名一望無際的小島,一面黛藍色的大海與陰沉的天空,一面是蜿蜒飄渺的山脈。
或許昨日午時下過一場不大不小的冷雨,此時島嶼內陸的沙礫顏色微深,與稀鬆的土壤混合在一起,踩上去會發出不大不小的咕嘰聲。如同牛蛙被踩到圓鼓鼓的肚子後發出的悶聲慘叫。
在島嶼的岬角上,兀自屹立著幾顆巨大的棕褐色岩石。形狀稜角分明,儼然巨力的匠人大刀闊斧鑿出的某種鈍器的初模一般。
巨石因隨時可能侵來的海浪一直溼潤,很難迎來身軀幹燥的日子。但它的某種光芒愈加濃郁而不可忽視。
巨石的背後是兀然聳立的山脊與覆蓋整個山坡的茂密叢林。幾近漆黑的土壤與碎石經常年堆砌。擠壓再擠壓,形成了穩固而再難以撼動的地基。
無數植被歡天喜地地扭動身姿肆意生長。它們起初到來時顏色翠綠,枝葉薄嫩脆弱,隨著山脊向頂空攀爬的風稍微劇烈地一顫就四分五裂,耷拉下腦袋不斷髮抖。
邊緣卷著白色泡沫的海浪一次又一次高高滯空,旋即重重拍打巨石。巨石沉默無聲,海浪也寂靜下去。將碎石沙礫吞進肚子,深深潛到深藍的大海里。
陽光偶爾會徹底穿破雲霧灑向島嶼。每當此時,似乎一切都變得和諧有序。植被的傷口漸漸癒合,顏色轉深,葉片加厚,紋路更加深刻清晰。
風的腳步輕柔,不再莽撞,輕車熟路地沿著磨平的山脊徐徐登頂。巨石頂部漸漸有白色顆粒凝結。
遙遙望去,如鬢角初現雪白的五十歲上下的男人。面板粗糙堅硬,額頭上刻上了幾道深深的皺紋。
唯有某種光芒還在變亮,變濃。
陽光離去的很早,雲霧遮蓋天空。夜色迅速降臨。一切似乎都已完成了一天的任務,開始陷入了沉睡。
唯有遠處忽明忽暗的燈塔,和巨石還在默默屹立不動。燈塔等待著黑夜,又或者別的什麼。無從知曉。
有一天,島嶼邊緣多出了兩道不高不矮的身影。時刻正值日落的前一刻。略薄的雲霧依舊滯留在空中。灑下的餘暉朦朦朧朧,卻也足已將島嶼上的事物拖出斜長的影子。
一個少年,和一個少女。少女微低著頭,小步慢慢踩在不平坦的砂石上走著,少年直視前方步調平緩,邁的步子比女孩寬一些,但和她並肩行走著。
少女的身軀恰如她小小的步伐,纖細嬌小,細細的手指微微向內彎曲,骨節上細膩的面板紋路在光下忽淡忽深。她的指甲修得過分的短。
脖子上戴著一條銀項鍊,沒有墜子,僅僅就一條鏈子。少年的脖子上也有一條,比她的稍粗一些。同樣沒有墜子。
二人間流淌的空氣柔和卻微妙。味道微甜,卻也稍稍酸澀。像是過期了兩三天的奶油小蛋糕。吃的人知道不對勁,卻還是會再嚼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