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昭姬苦惱道:“可是裡面的兵法,妾也是一知半解啊。”
袁熙出聲道:“沒事,我幫你看著,能注多少注多少,最後成書前,我還會找其他幾人一起審校。”
蔡昭姬這才放下心來,拿出一卷新的竹簡,開始在上面謄寫註釋,袁熙見蔡昭姬字型似乎又有精進,驚訝道:“夫人這字,彷彿又提升不少啊。”
蔡昭姬微笑道:“每日見過很多人的字,慢慢也從中體悟不少,這一年下來,妾看得竹簡,怕都是過萬了。”
袁熙頗為不好意思,“有人說我拿姬妾當苦力用,你不怪我吧?”
蔡昭姬笑道:“怎麼會,夫君給了我施展才能的機會,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要是我還呆在衛家,下半輩子可能也就是對著空屋,整日嘆氣了吧。”
兩人一邊說,一邊攤開竹簡,對趙雲的兵法談論做注,蔡昭姬看到其中一句話的時候,咦了一聲,說道:“原來趙使君也學鬼谷之術?”
袁熙湊過頭去,看到趙雲那句話後,說道:“還真是。”
“這不是鬼谷子的飛箝術嗎?”
自從春秋義戰的格局被打破後,戰國時期便全面轉向了兵不厭詐的謀略詐欺的道路,其中最有名的孫子兵法,便是其中代表。
然而還有另外一個學派,同樣大放異彩,便是鬼谷學派。
相較於專注於兵法的孫武,鬼谷子研究的更加龐雜廣大,精通百家,涉及兵法、天象、謀略、預言、陰陽學等,他教出的四個學生涓、孫臏、蘇秦、張儀,皆是是影響歷史走勢的名人。
鬼谷學派以所學博雜和謀術問明,而三國時期,疑似繼承鬼谷學派的,便有司馬徽徐庶諸葛亮等人,尤其是諸葛亮,不僅精通兵法,更是涉獵經濟雜學,還偏向於法家,和一般儒家道家傳人頗為不同。
鬼谷子的術,更加偏向於帝王之術,比如商君書,左傳,管子,鹽鐵論,而這些東西,儒家一般是不教的。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這些東西繼承脫胎於鬼谷子的飛箝術,被儒家改頭換面後,用來鉗制控制帝王,即屠龍術的一種。
鬼谷子最著名的,便是縱橫術和捭闔術,但飛箝術,則是純粹以發動輿論,壓制對方的謀術,而且儒家自誕生起,就在如何研究對付帝王,最後達到將其控制,實現自己願望的目的。
後世自漢以後,儒家逐漸進化,對皇權的控制越發緊密,成功和皇權共生,最後寄生其上,獲取最大利益,所以儒家不希望皇帝看左傳和鹽鐵論,取而代之的便是資治通鑑這種所謂的道德書。
當然,皇帝也不是傻子,這些書籍帝王自然知道,所以聰明的帝王,必然是對屠龍術多加了解,反制想要控制自己的大臣。
於是千百年的歷史中,便是天子大臣兩者不斷互相鬥爭,互相利用的過程。
而儒家大臣們之所以推崇飛箝術,是因為此術是純粹靠嘴皮子壓制對面的功夫。
所謂飛箝術,是服人的謀略,即使用語言誘使對方說話,然後以褒獎的手段箝住對方,使其無法收回。
說白了,就是用出乎別人意料的言語,PUA有道德底線的人,讓其為己所用,或者遭受巨大的打擊。
而趙雲在兵書中所講的,便是臨陣對敵,刺激敵將的法門。
比如想要強迫對方對戰,便可以說,“汝父武勇,卻生了你個膽小如鼠的兒子,若其泉下有知,不知道會不會棺材裡面爬起來!”
這個時候,對面幾乎十有八九會上頭,提著刀衝上來,即使剩下的那一二成有所醒覺,但也叫不住孝道綁架,所以最後的結果都是一樣的。
袁熙這才有所醒悟,當初趙雲在戰場上時候,嘴裡一點都不老實,特別喜歡噴垃圾話,如曹營無人乎,曹軍將領皆是鼠輩,曹操膽小諸將無能等等,弄了半天,這都是在釣魚啊!
袁熙猜測,趙雲十有八九是讀左傳的,因為此書涉及了極多的謀略,在漢時被稱為將領必讀,關羽便是以喜歡讀左傳出名,原來是這個原因啊。
他不僅暗歎,能成為一代名將的,沒有一個是腦子不好使的,只會憑恃武力,不靜下心來思索兵法的將領,是無法走到頂峰的。
蔡昭姬一邊抄寫,一邊說道:“鬼谷學派如今明面勢微,但私底下學的人卻是很多的,因為如今獨尊儒術,儒生們將其排斥為鬼蜮之道,但偏偏儒傢俬下也在用。”
袁熙笑道:“確實如此,他們只是不想讓別人用,而不是讓所有人不用,這種行為和婊子立牌坊無異。”
“幽州義學所要做的,便是讓所有人都能瞭解真相,這種術的存在有其存在的合理性,但要是控制在一小撮人手裡,便很危險了。”
“就像儒家可以藉此控制天子,一方面將其捧上神壇,變相削弱其干預朝政的權利,閉塞其視聽,讓其不能瞭解下情,另一方面還可以逐步控制歪曲其思想,讓其變得自大驕縱,偏聽偏信。”
“再賢明的君王,若長年累月被大臣聯手閉塞視聽,混淆黑白,並輔以歌功頌德和捧殺的手段,這樣的行為經年累月,即使是再聰明的賢人,都會被裹挾前行,最後產生自我認知的歪曲。”
“這套手段實在太過隱蔽,以至於當事人即使有所警醒,最後在眾口鑠金之下,也不可避免墮入彀中,實在是危害甚大。”
蔡昭姬聞言,輕笑道:“夫君對於儒家,似乎是很有怨念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