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未必會答應。”沈木兮不再理他,越過他重新回到桌前書寫,方子寫完之後,她並未遞出去,而是擱在了視窗,讓底下人按方抓藥,不必碰觸。每個人必須每日浸泡湯藥,待她清理完錢初陽身上所有的爛瘡之後,才能杜絕病情的傳染。
“說!”薄雲岫冷著臉。
沈木兮捏著燭臺回坐在床前,鋒利的刀子在火焰上炙烤,“太后娘娘!”
音落剎那,薄雲岫目光寒戾,“你想說什麼?”
“覺得我在誆你,大可不信!”素白的指腹輕輕撫過刀刃,似乎是在確認刀刃的鋒利程度,“反正我救不了他,我能做的只是讓他這一身的毒血不至於禍害他人,到此為止。”
“你想要什麼?”他問。
沈木兮低頭,刃口劃開瘡口,烏黑腥臭的毒血快速湧出,沈木兮手腳麻利的用棉花吸走毒血,轉而快速拿起鑷子在火上炙烤,“太后娘娘常年服食番邦進貢的天蟾雪玉丸,其中有一味藥材叫伏雪,能解奇毒,只是此乃貢藥,太后娘娘肯與不肯還是個問題。”
對於這天蟾雪玉丸,薄雲岫知道得甚是清楚。
當今太后還是先帝的貴妃之時,先帝遇刺,其捨身相救而受了重創,病危之際幸得奇藥——天蟾雪玉丸,這才轉危為安。先帝感念貴妃救命之恩,愈發寵愛有加,沒過多久便廢后立了貴妃為尊,並專門下了一道聖旨,特賜天蟾雪玉丸成了其專屬。
如此重要之物,也難怪沈木兮的口吻怪異,天蟾雪玉丸對太后而言,不只是一味藥,還是對先帝的情思。想跟太后求藥,著實難比登天。
“你這是幹什麼?”薄雲岫上前。
沈木兮神情專注,鑷子快速壓住瘡口,另一手的指尖在瘡面上用力摁壓,彷彿是在找什麼。驀地,她猛地抬起眼眸,衝著薄雲岫冷道,“倒半杯水過來,快點!”
薄雲岫倒也聽話,快速給她遞了半杯水,擱在床頭位置。還不待他開口,沈木兮的鑷子上已經夾起了一個蟲子,蟲子格外細小,接近肌膚的顏色,丟進水裡的那一瞬還在掙扎蜷縮。
沈木兮也沒猶豫,丟了一顆解毒丸融在水中,蟲子快速死去,消融,逐漸化為泡沫。
“這是……”薄雲岫面色驚變,誠然沒料到是這樣的情形,“這便是毒瘡的源頭?”
“是!”沈木兮點頭,“這東西我沒見過,但是聽師父說過,是一種極為可怕蟲卵孵化,所孕育的蟲子。蟲卵一旦進入身體會藉助體溫,快速孵化,並且在身體裡越扎越深,最後從內至外,蠶食整個身子。當然,也有例外。像錢公子這樣的,大概發生了別的什麼事,所以讓蟲子失控了。”
說罷,她狠狠瞪了他一眼,薄雲岫抬起的腿只得慢慢放下,站在原地望著她,“你要把他身上的蟲子都找出來?這要找到什麼時候?”
“只有這樣,他身上的毒血才不會越來越濃,傳染別人的可能性才會越來越小。”說話間,沈木兮又拔除了一條蟲子,“只要根源被剷除,他就能暫時保住性命,後續如何,我已無能為力。”
薄雲岫不再說話,只是在側靜靜陪著,一直等到了黎明時分,沈木兮面色蒼白的鬆了口氣,“差不多了!”
之前的水杯裡,水質汙濁,腥臭難擋!
“接下來,是不是就等著天蟾雪玉丸?”薄雲岫陪她坐了一夜,視線始終停在她的臉上、身上、手上,莫敢鬆懈分毫。
沈木兮熬了一夜,眼睛裡佈滿血絲,緊繃了一夜的神色總算稍稍鬆懈,略帶疲倦的點了點頭,“是!我說過,我救不了他,眼下只有速速趕回東都。進東都之前,必須把他泡在藥桶內,一天一夜,直到瘡口清理乾淨。”
薄雲岫轉身就走,臨出門前有頓住腳步回看她,“那你呢?”
“我是大夫,得守在這裡。”這是她的職責所在,從她重新活過來的那一日開始,她便已是換了另一重人生,“出去之後,請王爺內服外泡。”
他定定的看著她,眼神格外複雜,也不知在想什麼。
她以為他想說什麼,可實際上他什麼都沒說,終是斂了眉眼離開,再也沒有回頭。
待回到院中。
黍離早早準備好了湯藥,和藥浴。
“王爺!”隔著房門,黍離躬身行禮,“寧侯府的世子來了!”
薄霧氤氳,滿室藥箱,薄雲岫靠在浴桶裡,微微合著眼眸。
室內沒動靜,黍離扭頭看了孫道賢一眼,“世子,此事是因你們而起,前因後果,還望世子能交代清楚,否則出了什麼事,您可得自個擔著。咱們王爺跟這件事原就沒什麼關係,若是王爺袖手旁觀一走了之,您怕是……”
“別!”孫道賢面色發白,昨晚嚇得一夜沒睡,這會眼袋都快垂到胸口了。他原就慫,這會哪裡還敢自己擔著,巴不得把這事能甩多遠就甩多遠,“我說我說,我都告訴你們!”
喘口氣,孫道賢娓娓道來,“我們此行三人,原是打算遊山玩水的,後來想著景城美人多,乾脆約好一道去景城,誰知走到半路上,我爹就派人傳信,說是我娘身子不太好了,讓我趕緊回去。我想著美人何其多,娘就只有一個,所以就先回來了。”
說到這兒,孫道賢一臉的惋惜,“要說我娘這病,真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完全不打招呼。昨兒個府裡又來了訊息,說是我娘沒事了,我便飛鴿傳書給這兩孫子,說我在這臨城館驛等他們。誰知道睡到半夜,這錢初陽就跟鬼似的……我也嚇壞了,鬼知道他出了什麼事。”
“景城?”黍離皺眉,“景城距離此處距離甚遠,按理說不太可能這麼快趕到!”
“錢公子應該也是在回來的路上收到信兒的,所以直接趕來了。”德勝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