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落座,沈木兮坐在他對面,“王爺的傷……”
“你要報恩嗎?”他忽然問。
沈木兮一愣,按理說,他不是應該回答“無礙”嗎?這才是高高在上的離王殿下,該有的倨傲與不屑姿態。眼下他討人情,她反倒不知該怎麼接這話茬,呼吸略顯凌亂。
“本王等著你報恩!”薄雲岫拿起筷子,往她跟前的粥碗裡夾了菜,神態依舊清冷矜貴,只是舉止倒是極盡溫柔,“好好想一想,該怎麼報答本王,畢竟子債母償,天經地義!”
沈木兮白了他一眼,“離王殿下的算盤打得可真好!”
“承讓!”他回答,口吻何其理直氣壯。
她早上吃得少,進兩口便吃不下了,他卻還是一個勁的往她碗裡夾菜,最後沈木兮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房間,甚至懶得再跟他討論什麼“報恩”不“報恩”的問題。他掐準了她的軟肋,知道兒子是她的底線,所以專門拿孩子做要挾。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會讓春秀冒險。現在回東都,無疑會要了春秀的命,她堅決不會答應。
冷著臉回到院子裡,沈木兮自覺情緒不對,便在迴廊裡站著,待平復了心緒再進去不遲。
“娘?”沈郅站在門口。
沈木兮輕嘆,乾脆坐在欄杆處,衝著沈郅招手,示意他莫要驚擾了屋內的春秀。
沈郅很是懂事,當然明白母親的意思,輕輕走到她身邊,與她挨著坐,“娘是從王爺那裡回來的,可是娘不高興,又怕我和春秀姑姑看出來會擔心,所以在這裡站著不肯進去。”
“郅兒真的長大了!”沈木兮含笑撫著兒子稚嫩的小臉,“孃的確是有心事,更擔心影響春秀,不利於她養傷,所以在這裡坐一會再進去。”
沈郅點點頭,“娘,王爺救了我!”
“娘知道!”沈木兮牽著兒子的手,“娘也去看過他了,他沒事。”
“娘,郅兒的恩,郅兒自己報!”沈郅盯著母親的眼睛。
沈木兮微微一愣,卻聽得兒子又道,“郅兒不會讓娘為難,也不會讓王爺因此而威脅母親,春秀姑姑這個樣子,一時半會肯定不能離開,而王爺那麼急著回去,你們肯定是要吵架的。娘,郅兒長大了,郅兒是個男子漢,自己的事情可以自己做!”
“郅兒!”沈木兮抱著兒子,既高興有心酸,“是娘沒什麼用,才會逼著兒子不得不成長起來。”
在沈郅的這個年紀,理該是無憂無慮的,卻不得不承受一些,不屬於這個年紀的重擔。
“娘,郅兒早晚要長大的,現在早點成長又有什麼不好呢?”沈郅抱著娘,輕輕拭去母親眼角的淚,“娘,你相信郅兒,郅兒會做得很好很好!”
沈木兮心酸一笑,愈發抱緊了兒子,她知道,孩子不是說說而已。沈郅跟薄鈺不同,薄鈺被慣得無法無天,而沈郅從小就跟著母親上山採藥,藥廬裡煎藥,知道母親的不容易,從小懂事而獨立。
沈郅,說到就一定會做到。
當沈郅敲開門,端著一碗藥汗涔涔的出現薄雲岫面前,薄雲岫的面色稍變。
一旁的黍離幾乎愣在了原地,不明所以的盯著孩子問,“沈公子,你怎麼過來了?你這是……這藥是給王爺的嗎?”
“王爺救了我,我自然要感恩圖報!”沈郅將湯藥放在桌案上,這才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娘開的方子,我親手熬的藥,你放心,我會一直伺候你到傷口痊癒為止!”
薄雲岫眯起眼眸望他,小小年紀,心性過人,頗有擔當。
黍離笑了,“你伺候王爺?”
“是!”沈郅點頭,“王爺要讓我娘一道去東都,可娘要照顧春秀姑姑,一定不會答應的。但是我可以,我隨王爺回東都,如此一來,王爺也不會擔心我娘半路逃跑,我也能還了王爺的救命之恩。這算是一舉兩得的法子,王爺肯與不肯?”
“你是來談判的?”薄雲岫冷著臉看他,小小年紀,真是心思縝密,竟然會想到會因此而連累母親受威脅,長大之後那還了得?
“不,我是來報恩的!”沈郅梗著脖子,從袖中取出小瓷瓶,“這是娘給的金瘡藥,以後我來幫你換藥,我來幫你煎藥,盯著你喝藥。”
黍離有些腦仁疼,沈大夫執拗倒也罷了,怎麼養個孩子也是這般倔強?還要盯著王爺喝藥,不知道王爺最討厭喝藥?讓王爺喝藥的難度,抵得上——讓沈大夫對王爺溫柔備至。
見薄雲岫沒說話,沈郅上前,“我能看一看你的傷嗎?”
黍離駭然,“沈公子,王爺……”
“你出去!”薄雲岫橫了黍離一眼,顯然這話是衝著黍離說的。
黍離差點咬到舌頭,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王爺真的接受了沈郅的提議??直到退出房門,黍離還沒回過神來,這沈大夫母子可真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弄得王爺好像變了個人似的?難道王爺真的要讓沈郅檢查傷口?這真的是世人敬畏的離王殿下,他家王爺?
沈郅真的看見了薄雲岫脊背上的傷,隔著繃帶,隱約可見血跡斑駁。可他記得孃的吩咐,是以注意力並不在傷口上,小小的指尖輕輕撫過薄雲岫脊背上的凹凸不平,“這好像是燒傷。”
薄雲岫的猛地合上衣衫,面色冷戾無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