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有了扶余城的“珠玉在先”,郭興本不敢貿然表露身份;但當他看到了嘴唇蒼白、肩頭皮肉翻卷的胡勒根,卻只能狠下心來、咬牙去賭上那麼一次。透過一句語焉不詳的問話,先把主動權攥在自己手裡,這已經是如今的郭興,唯一能做的準備了。
“正是!你們是哪頭的?”
“我等俱是朝魯汗王的部下、奉調令過江述職。”
漁船上沉默了片刻、便迅速將船打橫、穩穩當當的靠在了岸邊。一名船工模樣的年輕翻身下船,不慌不忙的釘好了船纖;兩名身穿幽北軍服的甲士也跳下船來、徑直走到唯一保持戰立姿勢的郭興面前:
“你說你們是大汗的部下、不知可有何憑證?”
郭興聞言撇了撇嘴、彎腰找到了落在腳邊的腰帶,並露出了正中那枚鑽刻著虎頭紋飾的銀腰託。
“此物你可認得?”
這甲士仔細辨認了一番、又拎著手中的火把、分別照了照躺在地上的幾名騎兵;只見所有人都是漠北男子的鼠尾辮髮式、也沒有新剃的痕跡,這才長出了一口氣來:
“呼,倒是屬下多心了……我立刻吩咐對岸多派船隻,渡諸位上官過江!”
等了大約半個時辰、又有四十艘小船跨江而來;一直遠眺江面的兩名甲士對了個眼神,同時轉過身來、直奔郭興走去。
“將軍,船隻已然齊備,咱們可以渡江了。”
“不急,叫所有船伕開啟艙門,手執火把走下船來。”
“這……”
“怎麼?登船之前、本將軍理當先驗過船艙,這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沒有……”
郭興橫了這二人一眼、在對方的眼神之中,捕捉到了一絲慍怒、也平添幾分安心。因為如果是平白無故遭友軍猜忌,正常人也理當是這樣的反應。
檢驗完畢之後、郭興將所有船上的小工都趕下船來;岸邊的每艘船頭,就只站著手執火把的船伕一人而已。檢驗完畢之後、郭興又令二十隻小船渡馬、二十隻小船渡人,可謂謹慎到了極點。
由身負箭創、急需處置的胡勒根先行,郭興帶領著傷病員負責殿後;經過近一個時辰的迎來送往、終於只剩下一趟渡程。幸得長生天庇佑、渡江期間並未出現任何差錯。
郭興與十幾名傷兵、再加上那兩位幽北甲士,共同擠上了中間的一艘小船。只要他們這批人也能安然渡過江面,便可以進入李子麟的沿江營寨之中,飽餐戰飯、再舒舒服服的睡他個昏天黑地了!
得了郭興的令之後、船老大奮力一撐長杆、小舟順著水勢悠然離開岸邊。這條小舟負重不輕,所以吃水很 深;再加上今夜的混同江水勢平緩、所以並無任何波瀾;船體隨著水流的律動輕微搖擺、非常利於睡眠。還沒駛出多遠,船上便已然鼾聲大作;唯有郭興強忍著疲憊與睡意、不錯眼珠地盯著那兩位幽北甲士……
“將軍一直盯著我們,可是我等有何辦事不周之處?”
被他這麼一問,已然有些麻木的郭興也回過神來、使勁揉了揉僵硬的眼睛、又抬手抓了抓著麻木緊繃的頭皮,略帶輕鬆的開口說道:
“我只是想事想出了神而已,二位辦事妥當周全,我定會向子麟兄美言一番的。哎?聽二位的口音,應該都是東幽路本地人吧?”
“是,我們兩家的祖上,都是魯東人。是從太爺爺那輩開始,搬來幽北定居的。”
“既然貴祖上都是魯東人,那應該也極重禮數才是;那麼二位為何會追隨一位弒父叛國、賣主求榮的無恥之徒呢?”
聞聽郭興此言、二位甲士俱是一愣;郭興見他們二人神色有異、心中也打起了十二萬分的警惕,但面上卻仍然保持這微笑,還頗為熱絡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說道:
“別緊張,就是隨意聊幾句閒天。我也是北燕人啊,還不是追隨朝魯大汗征伐天下去了?”
聽了郭興的開解之後、二人的神色也稍微有些緩和,並露出了一些尷尬的神色:
“我們哥倆當兵打仗、就是為了吃糧拿餉;誰給我們糧餉,我們就給誰賣命唄。至於別的事,我們不懂,也不亂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