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來、縱觀華禹大陸的歷史,絕不僅僅只有這麼幾個聰明人而已。歸根結底,北燕王朝與幽北三路,全部重農抑商的根本原因,也並不是他們愚蠢,不知貿易可以帶來附加利益;而是他們知道,金銀本身只是一種象徵而已;但那些有真正價值的物資、卻有產量與週期的嚴格限制。
換句話說,即便商業繁榮發達起來,但市面上也根本就沒有那麼多的貨物可賣!或者說,本“不該”有那麼多的貨物可賣!
那麼回過頭來再看,南康王朝的鉅額財富、究竟是從何而來呢?是關北斗推行的新南康律?還是初期極盡簡化、眼下已日漸冗餘的吏治環境?還是得天獨厚的碼頭貿易?
其實,這個問題的最終答案,就只有兩個字而已
掠奪。
華禹大陸的王朝幾經更迭、皇帝老兒也是迎來送往、你方唱罷我登臺,各領一時風騷;但無論朝代叫個什麼名號,打的又是哪家的王旗;算起國庫之中的稅收比例,歷來都是農稅一項、牢牢佔據著榜首位置。
而關北斗創立的新南康王朝,則反其道而行之;大幅度減少或是乾脆免收農田稅。這種鼎故革新、聞所未聞的巨大改變,很快便收割了南康百姓、與豪紳門閥的推崇;否則的話,當年南康想要劃江自立,絕對沒有那麼容易。
正所謂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得益於氣候與地理的因素,南人普遍心思細膩、性格溫和,生活水平也相對富足;再加上風景秀麗,水源豐沛、所以多出手藝精湛的能工巧匠、遣詞酌句的文人騷客,極近風花雪月之能事。久而久之,華禹大陸整體的審美取向,也就更傾向於南派的精工細作、微中雕花;並以北派的大巧不工、粗狂豪邁為卑賤。
博學鴻儒、大多都會著書立傳、傳檄後人;所以讀書人把持話語權與解釋權、也是自然而然的事了。久而久之,這些人的喜好與審美,歷來都風靡華禹大陸。
他們說蘇繡雲錦是高階的、是文雅的;那麼蘇繡雲錦的價格就會一路攀升,也自然將北派魯繡、擠兌的一文不名;他們說江南龍淵窯的瓷器,光澤淳樸淡雅、與文人推崇的君子之風相得益彰;那麼色彩豔麗濃郁、蚯蚓走泥紋的中州鈞瓷,便會在市場上遭受冷遇。
時至今日,無論是真正的聖人門徒、還是那些附庸風雅之輩,均以南人喜好而自取;那麼市場價格的走勢,也隨著這些人的追捧或是貶低、做出自然而然的反饋與調整。
天地之間、一損一補、自有其規律所在;既然南康王朝為了籠絡人心、大幅減免了農稅,就必然要拉高商稅與關稅,填補稅收的空白。那麼如此一來,由於出貨成本提高,所以南康本地產出的貨物,價格也必然要大幅度進行上漲。
直到今時今日、華江以北的手工業與製造業,已然集體凋零落寞。除了周元慶以“天家專賣”為名充公,強留下的那些手藝人、老字號之外;餘者要麼已經轉行,要麼就南渡華江,在新南康的地盤上生根發芽……
手藝人也得吃飯,哪裡能賺錢,就往哪裡走,這本就是人之常情。
沒了高附加產業的輔助,那麼無論是北燕王朝還是幽北三路,都只能進入互相壓價、爭奪貿易的惡性迴圈,以極其低廉的原材料與人力、進行價值不對等的虧本貿易。而且這條貿易的路線,還掌握在南康人的手中。
舉個不算恰當的例子,這就猶如南康人丟出一根骨頭、給兩條餓狗相爭。一條品相完美無瑕的火狐狸皮,在太白山腳下的收貨價格,大概是五兩銀子;大約十張皮毛、可以做一件皮大氅;再賣回幽北三路的話,沒有一千五百兩銀子的話,掌櫃的連理都不會理你。
這些高昂的溢價,與來往運貨的力工、制皮的皮匠、縫袍的手藝人,都沒有任何關係。
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
起碼對於沈歸而言,這絕對不是一個完美的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