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廉下手及有分寸,只是揮起一記手刀,精準地砍在了郭興的脖頸由側。郭興畢竟也是個文武雙全的少年郎,身體本就極為強勁、再加上如今正值盛年,只昏睡了不過半刻,便幽幽緩醒過來。
再次恢復知覺的郭興,雙眼無神地看著營帳尖頂。等他內心中徹底的接受了父親戰死這個噩耗之後,便緩緩地伸出一隻胳膊來,胡亂地抹了抹臉。
“馮將軍……傳令大軍立刻集結,即刻揮軍南下,直取敵都奉京!”
儘管此時郭興仍然語帶哽咽,但其中寒意仍然深深地觸動了在場二將。先鋒大將馮廉也,此時聽到郭興這道有些逾越的軍令,雖然明知不該,仍然還是雙手抱拳,低聲回了句‘末將領命’,便掀起帳簾,尋傳令兵去了。
而留在帳中的梁京,左右為難地躊躇半晌,終於還是狠狠一咬牙,開口說道:
“少帥,末將理解您此時此刻的心情,但我等畢竟是陛下的臣子,領的也是朝廷糧餉……依末將看,進攻奉京茲事體大,我等還是應該靜候陛下聖旨、遵旨而行才是。不過少帥您也別誤會,無論陛下的旨意如何,只要我梁京一日沒有踏上北燕國土,便一日唯少帥您馬首是瞻……只是奉京城下已是深溝高壘、城防又堅實無比;而我等攻城所用器械又隨著老帥……此時強行攻城確有不妥之處,還望少帥能夠三思。”
其實以梁京的身份,與他背後所代表的勢力來說,並不需要對這個目前只是武職校官的郭興,如此小心翼翼;如今這樣子這口氣,隱約都帶著點卑躬屈膝的意思了。
而梁京心中著實念著郭興對自己一直以禮相待,加上這一段時間的相處下來,彼此之間也結下了不錯的交情,如今他能如此對待剛歷喪父之痛的郭興,已經算得上是仁至義盡了。
不過,如今的郭興,滿心都被仇恨塞得滿滿當當,根本什麼話都聽不進去,只是神色木然的看著梁京,冷冷地說:
“梁總提身份高貴,又是文官出身,這次攻城之事就不必參與了。此事奉京城中不過區區兩萬之敵,為首將領又是膽小如鼠的張黃羚;而郭某與麾下八千先鋒營將士,便已足夠攻破城池之用,就不勞梁總提紆尊降貴,親冒矢石了!”
說完,郭興爬起身來,在腰間繫緊兵刃,又正了正將軍盔,作勢便要躲門而出。沒想到梁京卻突然上前伸出雙手,死命地攔住他的去路,面帶懇求之色、語帶悲慼地說著:
“少帥就聽梁某一言吧!野戰與攻城不同,即便我等五萬大軍傾巢而出,可眼下一無攻城器械在手、二無後繼之軍接應補充,即便到了奉京城下,也只能眼巴巴地看著那堅實高聳的城牆往而興嘆吶!而戰場之上多添梁某一具屍體,倒也不在緊要,可咱們麾下的那些同袍手足,家中妻兒老小可都還眼巴巴地等著他們回家團圓那!若是因為我們指揮上的錯誤,連累五萬大軍盡歿於敵都之下的話,我等三人還有何顏面,去九泉之下見平北侯爺呢?少帥啊少帥,咱們這五萬手足兄弟,可是平北侯留下來的最後一點骨血了!”
梁京這番話的確是至真至誠、從心窩子裡掏出來的肺腑之言;而馮廉也之前心中計較也正如梁京所說。只是迫於二者身份不同,馮將軍才只能緘默其口;而於梁安不是平北軍出身,自然也就沒了這份顧忌。
郭興看著苦口婆心的梁京,心中也有所觸動。但畢竟殺父之仇不能不報,在仇恨與現實之間的取捨,自己還真有些拿不定注意來。
“稟少帥,大軍已在營帳之前集結完畢!”
馮廉也風塵僕僕的走進帥帳,只一眼便看見了帳中正在相持不下的二人,一時間也有些楞神。
看見馮廉也的尷尬之色,郭興終於還是長嘆了一口氣:
“嗨……如此說來,難道郭興就無法替父報仇了?二位憂心之事,在下也並非一無所知;可如今我平北軍後續部隊已經全軍覆沒,咱們也就成為了一支深入敵後的孤軍。等再過些日子,張黃羚留下的糧草消耗一空之後,咱們五萬將士又當如何?豈不就成甕中之鱉,只能任人宰割了?如此一來,還不如索性亡命一搏,興許還能殺出一條血路來。”
馮廉也一聽此話,心裡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之前擔心郭興被仇恨矇蔽了雙眼,他內心之中早已是翻江倒海;可萬沒想到,在喪父之痛的打擊下,郭興還能如此迅速地恢復理智。不過郭興口中所說,也正是此時眾人的尷尬所在。
進軍之處本打算著直搗黃龍,沒想到千防萬防,還是被這些幽北蠻子抄了後路,落到如今這個身陷險境的下場。
就在二人面臨兩難境地的時候,梁京卻意外地開口說道:
“這奉京城嘛,咱們肯定不能硬來。一來手裡沒有攻城應用之物,二來蟻跗攻城的話,兵力又遠遠不足;可是這老侯爺的血海深仇,咱們又不能不報。否則的話,一來對不起老侯爺在天之靈,二來也會重創我平北大軍的軍心氣勢……”
“老梁你有話直說,將士們可都還在外面等著呢!”
性如烈火的馮廉也,實在聽不了梁京這種說話方式,迫不及待的出言催促道;而一頭亂麻的郭興,此時也在眼睜睜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