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閆思遠家中吃過午飯後,向南便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如今的工作室裡,已經被安排得滿滿當當的了,就連會議室裡都已經被朱熙當作了臨時辦公室,根本就沒有向南的位置,他也只好回自己住處的修復室裡去工作。
回到住處之後,向南便徑直來到了修復室裡,那隻裝有殘損的唐代敦煌遺書《漢書王莽傳殘卷》的暗紅色古董木盒就安靜地端放在工作臺上。
向南在工作臺前的椅子上坐下,伸出雙手將古董木盒開啟,一冊殘破不堪的唐人小楷,就呈現在了眼前。
這一冊唐代敦煌遺書,比之《圓明園四十景圖》殘損得還要厲害,估計是長時間存放在倉庫之中,沒有人翻動過的原因,上面不止是長滿了斑點狀的黴斑,而且黏連嚴重,向南嘗試著將黏連的紙頁分開,稍稍用力,紙張就似乎有要碎裂開的跡象。
導致這種情況的原因,不外乎是這冊敦煌遺書的紙張,已經幾乎沒有了韌性。
看著眼前這冊百多年來,漂洋過海,輾轉萬里的敦煌遺書,向南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它的故事,和那些被掠走的敦煌文物一樣,想必也十分曲折吧?
……
光緒二十三年(1897年),敦煌。
在一座石窟內,一個又瘦又小,身穿道袍的中年男子,正坐在一張老舊的桌子前,就著一盞豆大的油燈,手裡拽著毛筆,正在認認真真地撰抄著經書。
這道士姓王,是荊楚麻城一個窮苦百姓人家。
十八歲那年,餓得熬不住的王道士當了兵,之後隨著湘軍千里迢迢來到了隴右肅州巡防營,成了一名兵勇。
王道士在這巡防營裡待了十多年,每天一睜眼看見的就是一望無際的黃沙,看得讓人心裡發慌。這種毫無希望的日子,他再也不想過下去了。
終於在一天夜裡,王道士趁著巡夜的時候,找了一機會,偷偷做了逃兵。
然而,等他一路風餐露宿、提心吊膽地回到麻城時,那兩間原本就已經很破舊的茅棚裡,到處長滿了蜘蛛網,地上、桌子上,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家裡沒人了。
在麻城渾渾噩噩待了一年,王道士再也待不下去了,開始漫無目的地逃荒,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等他看到眼前熟悉的景象時,他才反應過來,自己不知不覺間,居然又回到了肅州。
王道士苦笑。
肅州,已經是除了麻城之外,他最熟悉的地方了。
他不回到這裡來,他又能去哪裡?
消失了一年多時間,再重回巡防營是不可能的了,別說回去,就是讓那些熟悉的兵勇們發現,自己恐怕都會被當成逃兵以正軍法。
可不當兵,自己又能做什麼呢?
王道士站在街口,茫然四顧,忽然他眼前一亮,抬起腳就往前方的一座道觀走去。
這一年,王道士在道觀裡受戒,成為了一名道士。
成為道士之後,王道士並沒有停留在道觀,而是選擇了遠遊。
在那個沒有汽車、飛機的年代裡,進入風沙漫天、人跡罕至的隴右走廊,闖入寸草不生、盜匪出沒的大漠瀚海,能夠活下來已經很不容易了,然而王道士卻絲毫不懼,僅僅憑藉著幾雙草鞋,竟然在盜匪肆虐、虎狼橫行的隴右走廊來去自如,輕輕鬆鬆地來回了三次。
他一口氣穿越了無人區,遠遊柱州,最後才返回敦煌沙洲安頓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