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涼風吹過,商隊上下都驚出一聲冷汗。
卻在這時,其中一個盜賊,突的大叫一聲:“師父!”
圓寂不可置信的望著眼前這個裹著頭巾的盜賊。
“承遠,承遠!”
這是他一直尋找的徒弟,那個自小被他養大,教了一身武藝,每日都通讀佛經的半個兒子啊。
如今,怎的成了盜賊?
圓寂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
承遠道:“師父,稍後再說,我先解決了這群人。”
“不許!”
圓寂捏著佛珠,擋在商隊眾人身前:“承遠,你…你怎麼能傷人性命?”
承遠眉頭擰成一股繩,他望著身後的兄弟,又看著面前的師父,低聲道:“對不起,師父。”
接著抬起手裡的尖刀,大聲道:“動手。”
圓寂想要攔住他們,卻被承遠死死抱住。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商隊上下都橫屍當場。
他第一次感到這樣的無力。
他被承遠帶回去了。
他在盜賊居住的地方住了下來,他知道這一年多來,都發生了什麼事情。
徒弟就在盜賊營裡,還成了首領,娶了媳婦。
他看著承遠飲酒殺人,不由得老淚縱橫:“你是信佛之人,怎能如此兇惡?又怎可如此放縱貪慾?”
承遠道:“佛祖不兇不惡,為何定要世人敬他畏他?佛祖無貪無慾,為何要收世人香火?”
圓寂張了張嘴,竟是無言以對。
承遠繼續說:“師父,這一年來,我離山未歸,歷經了千般事、萬般劫。剛下山的時候,我不懂沙漠深淺,隻身而入,不到兩天時間就脫水昏倒。救起我的是一個女子,那時我不知她是盜賊之女,後來我看見她手持利刃,殺人越貨,也是大驚失色。我苦口婆心,勸她不做孽障,可是她說,這八百里黃沙,養活不了這許多人,何況還有精怪常出。”
“有人要活下來,有人就要死去,你願意做活下來的人,還是死去的人?”
“我無言以對,便不再苛責她。只是從來不動手殺人。”
“我看著他們殺了一批又一批的商隊,自己也被一批又一批的盜賊襲擊。我只是心安理得地享受乾糧和清水,不動肉脯和烈酒,自以為持身端正。可是有一天她對我說:你以為只喝清水、只吃乾糧,便高我們一等嗎?你可知道,清水是從瀕死的人嘴邊奪下的,乾糧是從掙扎的客商包裹裡掏出的?”
“那一刻我面紅耳赤,只覺得自己並不乾淨,他們也並不髒。不管是我,還是他們,都只是為了活下來。誰也不比誰高貴。”
“後來,我吃了肉、喝了酒,也提刀殺了人,到後來更是破了戒,娶了她。老首領死後,我被盜賊們推為首領,殺人越貨便成了家常便飯。”
圓寂聽完久久不語,許久一聲長嘆:“承遠,跟師父回去吧。”
承遠灌了一口酒,搖頭道:“我回不去了,師父。”
“再說,廟後面的那塊地,只能讓我們兩個都吃不飽餓不死,我不回去你便可以一個人吃飽,回去了便只能兩個人一起忍飢挨餓。”
圓寂道:“學佛之人,少些物慾,也沒什麼大礙。”
承遠笑了一下,說道:“**是個很可怕的東西。我聽說東南方的城市,有一道名菜,香飄十里,聞者垂涎,佛祖也忍受不住誘惑,要跳牆而出,所以叫做‘佛跳牆’。師父你看,佛祖也有破戒之時,更何況是我?”
圓寂道:“那終究只是一個菜名,哪裡是說佛祖真的會跳牆而出?我會一直等到你願意回山的那一天。”
於是從那一天起,圓寂就一直跟著承遠。
他看著徒弟帶領盜賊們襲擊商隊,他站在遠處不聲不響,只等人死光了後過去將屍體掩埋。